村有哑叔者,名光浩,因其弟辛光焰解放前参加党的工作,后就职于省府某机关,叔公也就通过其关系被安排于丹水镇高中当伙夫。
言及叔公外在艺术形象,其实他是当今现实社会生活中一个活生生纯天然的哑剧小品表演天才。如果局外者若不露声色认真仔细旁观,你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就是一位标标准准的聋哑残患者,只有通过其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变化、夸张的哑语手势及肢体语言,方能显现出他的喜、怒、忧、思、悲、恐、惊。
哑叔为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热血沸腾的文艺小青年,火红年代到天安门广场是见到过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每每忆起曾经激动人心的场景,他都要模仿伟人微笑着向人们频频招手致意的情景,每次微妙微肖的模仿都会博得受众者会心的笑声。
邻有王文献者,人勤劳朴实善良,因脚跛贫穷等因错过谈婚论嫁年龄而终身务农未娶,与哑叔同为一生产队同工同酬。夏忙暴风雨来临时,社员们忙于抢场扬场,文献便跛脚持帚慌慌张张忙碌于人群,哑叔即兴摸仿表演文献跛脚持帚扫场,夸张的肢体语言、丰富的面部表情及独特的哑语逗得社员们哄堂大笑。这分明是在看文献的笑话,但文献不温不恼反而笑嘻嘻的对视着哑叔,劳动场面中立刻便有了快乐的氛围。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社员们大包干分地分产,大集体“扬鞭催马运粮忙”快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到了交公粮约定的日子,社员们皆拉着人力架子车,在生产队队长的吆喝声中前往国库去交爱国粮,哑叔也随众排队挤来挤去,甚是热闹。轮到哑叔时粮库验级工作人员表示对其小麦干湿度持有疑意,哑叔即横眉冷对急起眼来,随手抓巴小麦捡几粒于牙齿间嘎嘣嘎嘣起来,滑稽搞怪的嘣脆声中,一下子把场面中表情严肃的验级员逗笑了,哑叔的爱国粮也就被验收过关,随众一路比比划划扬长而归,留下欢声笑语一道道辙。
那年月,有国家工作人员为了家人改善生活,到副食店买肉是要凭借肉票排队购买的,每每有店员徇私情或插队违规者,碰上哑叔皆要退避三舍。因为他会把杀猪刀在肉案上拍的镖镖直响,吓得持刀者、违规者规规矩矩从事,社会小圈子一度风清气正。
但他也有徇私情的时候,村夫读高中时,作为伙夫的他每次打菜时,总是给村夫多打那么一点点儿,为此,村夫总是心存感激,毕竟血缘亲情关系在那儿摆着,是亲三分近嘛!村夫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上午第四节体育课,因为饿得发慌,就偷偷溜到后院厨房隔窗观望看看饭好了没有?被其发现“偷窥”后用他那特有的肢体语言、面部表情表达着不快,发泄着心中不满情绪,意指不好好读书光想着吃喝,家里穷成那样还在这儿吊儿郎当不好好奋斗?村夫只能乐呵呵且灰溜溜、老实诚肯地接受他的批评教育,终生难忘。
他的哑剧小品在校院内是可以随时随地取材即兴发挥表演的,村夫曾亲眼目睹高中时有年轻貌美名李志敏者,为学校一英语教师,当时未婚,课间时于大门口校钟的大树下两人相遇,哑叔便弯腰翘腿一步三挪且两手屈晃悠于肩膀上,口中也叽哩哇啦的反复做着抬花轿的动作,逗得一旁围观的王恩顺、白云亭等老师们哈哈大笑,美女老师便羞红了脸随避于雅室喘着香气。
偶闻哑叔于学校工作期间,曾经受邀到镇政府的小会议室登台展示过自己的哑剧小品表演才华,至于什么主题什么内容,村夫后来也只是盗听途说而已。想来一帮所谓的“政客”皆把哑叔当作玩物捏于手中把玩罢了,其艺术欣赏水平及艺术文化素养并不会高到哪里去,那也只不过是一乡间的“刘老根大舞台”,哑叔的艺术表演天才是浑然天成的,岂是一般凡人能理解得了的?
村夫孩堤时属于比较顽皮类,常常与小伙伴们相聚模仿哑叔搞怪,尤其模拟老板捋着胡须拍着腰包两个手指相互捻着查钱时兴高采烈的神态,至今回想起来那绝对是一特技景头。村夫高中业结时前往河南大学参与艺考,模仿哑叔小品表演时不料却弄巧成拙,被监考老师视为“神经病”而匆匆收场,至今思来甚是懊悔!真想大骂当初这帮“杂碎”两眼让汤鸡屎给糊住了,一个极具艺术表演天才者,至今就这样被埋没在人世间?
哑叔耿直不阿的性格也常常招来个别厨师的不满,耳闻有智者曾亲自动手殴打过哑叔,现在思来我想问问智者,欺负一个老实本份的聋哑残患者算个什么本事?真是不可理喻!有高邻为宅基地纠纷曾经互掐,哑叔在辛景华面前哭诉,欲到政府有关部门投状被其摆摆手制止算啦算啦!意指小气好生,远亲还不如近邻呢!现在两人皆入土为安,今思之真是不值,争争吵吵原为一场空啊!
哑叔心灵手巧那是家乡远近闻名的一特殊人物,村夫童年时是见过他亲手制作的汽灯、现在孩子们看到的所谓“孔明灯”也已失传,比起哑叔制作的汽灯小太多太多了。毎每年关将近,哑叔手持葫芦瓢挨家挨户化缘些许钱财,用以购买制作汽灯的原材料,红油纸是必须的,蜡烛、细铁丝及糨糊是必须的,唯有破布及细竹篾是可以廉取的。
所有制作材料备齐后,闲暇时光哑叔就精心制作了两三个大小不等足有一人多高、中间直径约两三米且头实下口小的大红灯笼,用破布条编织成灯芯,然后用蜡熬煮好即可备用。待到三五月明之夜喝罢汤(晚饭),哑叔即吆喝上三五个乡邻帮忙搬桌子薅麦秸,于村前地势低洼处把麦秸引燃捂上烟雾,耀堂大爷也积极参与当助手,一人站于桌上把汽灯用烟雾熏至膨胀,再把事先准备好的灯芯挂在汽灯的腹中部位点亮,汽灯便在哑叔小心翼翼的操作中慢慢升空。也有灯芯过于粗大超重,哑叔即用剪刀剪去超重部分,并把鞭炮挂在汽灯下口边沿处,引信用棉花裹至可燃的长度,翘首以待围观的村民便在汽灯徐徐升空中欢呼声一片。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也就是汽灯的鞭炮在空中炸响,哑叔唧哩哇啦的活跃在人群中实劲儿地拍着巴掌,眼巴巴望着汽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也有“纸船明烛照天烧”的,那是哑叔最忌讳的一件事情。第二天一早哑叔又徒步几十公里,尤如己出的孩子一般顺着汽灯飘失的方向搜寻找回,这与当今回收的宇宙飞船仓有何异同?
这只是村夫孩童时代记忆中哑叔放汽灯的场景之一,村夫之后的高中时代生活,依稀记得哑叔于校园中也是放过几次汽灯的,只是见多了也就失去了往日的新鲜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农人物质及精神生活皆匮乏,每年仅有的几次露天电影,根本解决不了实质问题,更不用说当地剧团演出的地方戏了,于是乎哑叔放汽灯也就填充了乡人的精神文化生活区域空白。
之后的一九九五年九月,村夫谋职于郑州幼儿师范学校,从事音乐楼、舞蹈楼的钢琴调修及管理工作,并配备了传呼机,手机也刚刚开始流行。那时哑叔也就从学校退了下来,偶闻他还利用厨房的残羹剩饭养了几头大猪为学校谋福利,偶尔一次村夫从郑州回村,见到哑叔时便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知于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之后不久于郑州市紫荆山百货大楼附近一电话亭内,接到一女孩子电话并告知有一老人找,莫名其妙之后方醒悟,那是哑叔来郑州了!便骑着自行车匆匆前往电话亭叔侄相会,特定的环境、特殊的肢体语言交流是颇具纪念意义的!叔侄俩便伫立街头即兴比比划划起来,并告知他的弟弟原来工作于省纪委,腰里是曾经别着盒子炮的;我也用手模拟捋着胡子拍了拍腰间,两手指互搓查钱的状态将来腰包会大大的鼓,引得路人侧目而视,至今思来甚是搞笑。
村夫受哑叔艺术细菌感染,十年前曾于郑州市中牟县开展钢琴销售与调修业务,有好友王新顺的太太任教于此地的一聋哑学校,暇时到她任教的班中闲逛,也就即兴与一个叫姚金玲的美哑女学生比划起来,逗得他俩口子笑声飞满教室。得知村夫有这方面的嗜好时,俩口子随以两本“哑语手势”书相送,由于持技辗转周游于各地等因由,至今也没有沉心入手深究这方面的工作而被束之高阁,实在有点儿对不起友人了,有待适当机会到聋哑学校体验生活去,此为后话。
稍后,闻哑叔于医院被查出为肝癌晚期患者,常常疼得满头大汗,村夫因由也没有回村探望,至今内心深感愧疚。不久,一位极具哑剧小品表演天才的乡土艺术家,悄然无声地蒸发于人世间,甚惜!甚惜!
在这静夜思淡而无味的文字叙述中,我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深深地怀念我的哑叔,他的一频一笑一灯一油一招一式,永远镶嵌在村夫的记忆里,相信也会走进诸位读者的内心世界里。
(2020.1.3夜匆于宛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