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记(一)

——一座城,一个游子,一段时光与记忆

去年九月,我拖着两只大箱子离开了这座城市,头也不回。总以为不会想念。

正是桀骜的年纪,从出生起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再不能提起我一丝一毫的兴趣。我渴望新的,不一样的。渴望改变,渴望离开。于是,北上比起无奈的求学更像是一场畅快的逃离。没有离别的悲伤失落,也没有对未来的担心、忧虑。那时的我,乘着时速三百公里的高速列车,逃离这座城市,显得很有些迫不及待。隧道一片黑暗,我却觉得前面是万丈光明。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着我,只是离开就够了。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正是冷血。在某些需要悲伤、惆怅等情感表达的特殊时刻,这些情感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生命里一样,一点儿影子都抓不到,连伪装也难。没心没肺,奔向挂在嘴边好多年的我以为的自由。

其实很快就开始想家,裹挟着对高中生活的怀念愈演愈烈。从未离家的室友偷偷哭泣的时候,我终于承认我鼻酸了。高中同学圈子里转距高考结束100天的时候,恍然发觉时间流逝竟这样迅疾又悄无声息。又有“一中通知2014级学生大学体验已经结束,请携带模拟试卷回校上高四”这类的消息,虽是搞笑的用意,我读着,却是真心酸。多想睁开眼发现自己只是打了一个盹儿,做了一场关于大学的梦。还在那个教室,老马还在讲台上一遍遍重复考试要点,在黑板上抄上满满的笔记,同桌的还是那个笑起来很甜的女同学,下午的风柔柔的,飘起来的蓝色窗帘偶尔蹭到手臂,痒痒的凉凉的......有留在小城念书的同学周末回学校拍了照片发在网络上,一中的校服换了新的颜色,门口的小吃店换了新的主人,我们的老师教了新的学生,都在提醒我,回不去了,再也不会有曾经。好像被时间推着,不知不觉的,长大了?越来越远的离开了。无论是故乡,还是青春。

昨天在地铁上,听到市图书馆站到了,一下子就要落下泪来。高三的时候,在市图随便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就可以呆上一整天。中大寄来的明信片上说,“想起来无数个晚自习里坐在前排看杂志看小说看得傻呵呵笑或者悲痛得五官扭曲转过来絮絮叨叨讲剧情给她的我,想起来无数个课间站在走廊上有时候捂着眼睛看太阳有时候探出半个身子看月亮要么发呆要么说些意味不明的梦话的我们”。想想如今,我多久没有在图书馆度过一个上午或是一个下午的时间了啊,多久没有畅快地看书看到哭或者笑了啊,多久没有慢慢踱步顺便晒晒太阳或是抬头看看月亮了啊。连发呆的时间都很少,哪有空闲讲些意味不明的话。

每天寝室,自习室,教室几处奔走,时间排的很满,匆匆忙忙,只两条腿不够还要加上两个轮子才能把用在路上的时间缩到最短,看的书全是专业相关,看书时也总是面无表情一脸严肃。再没有人在耳边絮叨着要我认真做眼保健操,或者催促着下楼集合去做广播体操,也没人会在晴好的天气里对我说出去晒晒太阳吧,可以长高这样的话。我好象陷入了回忆的漩涡,没办法出来了。这真是令人忧伤的事。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回忆本身。

记得有人说过喜欢回忆的人往往过的没有从前快乐,记不清楚原话了,大意如此。是吧?对我来说,应该是这样吧!

我不快乐。

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回忆。

我想回家了。

从前未经事,总对人说,我的属性是漂泊,我生来就要流浪,说起梦想也总是海阔天空,要去沙漠,要去孤岛,要去远方,没有一个和这座城市有关。多可笑,而今离开了才意识到我有多爱她,有多离不得。

从前听人说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这种话总觉得矫情做作强说愁。多可哀,而今方明白人生八苦中的求不得。

从前无忧无虑生活不知足,总要远走,总要改变。而今从北向南望,再看不到绿水绕城墙,再看不到烟雾罩山原,故乡有冬夏无春秋。

说到底还是孤独吧。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很少想起从前。再过些日子,记忆就会变得很淡,再之后,就会忘掉吧。慢慢地,不知不觉,不痛不痒的忘掉。然后,是不是,我就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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