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灭鼠记

    芳华的日记征文‖人在旅途           

(一)

是夜,清辉无尘,月色如银,我正在房内酣睡。“啪”,一声脆响划破夜的沉寂,把我给惊醒了,借助昏暗的室外灯光,我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老鼠正在地板上抱头鼠窜,一下子便不知了去向。我翻身下床,打开台灯,去阳台上抄了一个扫把,横握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抢回房间,关上房门。

我要把它绞杀在房内,一场人鼠大战即将展开。

我拿起扫把东戳戳、西点点,故意把声音弄得大些,一是要吓老鼠,二是给自己壮胆。但那硕鼠却像凭空消失一样,遍寻不着,考虑到房间的杂物已经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不应该找不到啊!我分明是看到了它,但此时,它却像是开启了时空之门,转到另一个时空去了。我找了一通,始终没有找到,我灰心丧气,又暗暗庆幸,把扫把搭在床边,重新上床躺下。一惊一乍间,睡意全无,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窗外,一辆火车咆哮而过,声音渐强又渐弱,我仿佛看到一只只首尾相接的老鼠,沿着铁轨,义无反顾地遁入了另一个时空。

我感觉到时空错乱,懵懵然不知今夕何夕,今处何处。

几天前,我们一家三口举家搬到了这里,开始了为期十四天的禁足生活。想想,我们一没有犯法,二没有作奸,为什么会遭受如此待遇。我想不通,去问领导,领导撂下一句狠话:按要求执行便是!领导如此说,我也就只好如此做了,很多人和我一样想不通,很多人也同样被领导撂下了狠话,很多人也同样只好如此做了。

“这可恶的鼠年,这可恶的疫情”,我回转来就把怒气撒到了时事身上,但又像是对着空气怒吼,被瞬间稀释了,感觉浑身力气打在了软绵绵的一团棉花上,对方与己都豪无痛感。

4月27日,就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我们高三开学了,老婆教高三,学校要求高三老师必须与学生一起住校隔离十四天。且不论这要求本身合理否,但是是上面的规定,你也不得不执行。

我们家就住在学校隔壁,与学校仅有一街之隔,搬起家来倒也方便。

4月26日那天,我打扫了一下学校宿舍,就准备搬进来住,接受十四天的禁足生活。

宿舍里面杂物繁多,打扫起来颇为不易。老妈从山东过来,帮我们照看小孩,她不愿跟我们一起住,执意要一个人住在学校宿舍里。学校宿舍是一栋陈旧的老房子,墙体脱落,水管露出斑斑锈迹。而且靠近饭堂,老鼠众多。我在一篇《鼠年说鼠》的文章里曾经提到过它们,那肥大之态,令人想起《诗经》里面的《硕鼠》。

老妈素常不爱整洁,经常是与老鼠为伴,她也不以为意,小弟也在佛山工作,偶尔也会过来与老妈住上一住,宿舍里就有了两个人的杂物,再加上我们的一些旧物,凌乱不堪。

老妈回去的这几个月,小弟也从来没有回来住过,我想,这宿舍一定成了老鼠的王国。

果不其然,宿舍里老鼠屎遍地都是,一打开门,老鼠的尿臊味也是扑鼻而来,呛得我几欲喘不过气来。客厅里,破旧的沙发已经被老鼠咬出一个个洞来,沙发垫估计也成了它们的跳床,散发着老鼠的腥臭味,让人作呕。我把它们悉数扔掉,在原来沙发的位置放了一张架子床,把有用的杂物归置归置,放在了床下。至此,凌乱不堪的客厅总算有了一点眉目,我又拿来拖把拖了一下地,就这样,光整理客厅就耗尽了我一个上午的时光。

回家吃饭,稍事休息,又去打扫了厨房和弟弟住的房间。厨房稍微干净些,打扫起来快了一些,但杂物也不少。同客厅一样,除了必要的物件外,其它的我也一律丢弃。

妈妈有个特点,就是不爱舍弃东西,没用的东西她也不爱丢,她经常说,说不准那一天会用上呢。其实是一丢数月,乃至数年,她也不会拿来用,我想她可能是忘了也不自知。

我与她不同,没用的东西喜欢丢,打扫厨房时,那些经年不用的锅碗瓢盆被我全部丢了。打电话给老妈,老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个你也给我丢了?那我去了怎么生活?”其实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她压根儿就没有再用过。

就这样,打扫了个把小时,我是又冲又洗又刷又抹,才把厨房整出了一个还算整洁的样子,余下的时间又打扫了一下小弟住的房间。小弟住的房间杂物甚少,除了地上零星的老鼠屎外,倒也没什么了。我打扫干净后,准备三人就住在这个房间了,老婆把要带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好,回家后,我把它们一趟一趟地给搬来了。

一天下来,已经累得够呛,洗完澡,躺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高三正式开学,也正式封闭,我和老婆孩子三人也从家里搬到了宿舍。我自认为老鼠已经离我们而去,孰不知,它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就在同一个屋檐下。

(二)

我们三人住在弟弟住的房间里,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床上,虽说有点挤,但好在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倒也知足。起先,我老婆需要隔离,但我不需要,老婆本欲一人隔离,让孩子和我住在家里,但孩子不愿,她离了妈妈怎么能行?所以无法,只有三人同时住在了学校,享受十四天被看护的时光。

刚住进来的那几天,天气还不甚热,晚上睡觉用一把风扇就可以搞定了。但是过了几天,天气越来越热了,到了五月四号这一天,天气变得更热了,看了看天气预报,好像日子会越来越热,风扇就算卯足了劲,也无济于世,小孩子都热出痱子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老婆急得团团转。再苦也不能苦孩子,这时,我们俩都把目光投向了妈妈的房间。妈妈的房间东西虽多,也较杂乱,收拾起来也甚是不便,但是它有一个弟弟房间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它有空调。

不用说,收拾的任务又落到了我的身上。我花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收拾停当。照例,老鼠活动的痕迹清晰可见,本来我对老鼠的观感就不好,它们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让人看了不免生厌,不过倘若它们在粪溷之中,荒野之外,窜跳追逐,我倒也可以与它们相安无事,不过这次它们侵入了我的领地,而且是不请自来,那我自然是不怎么客气了。

打扫完房间后,老婆给我下了一道旨意,让我在这房间里先睡一晚,看有啥动静没?坦白讲,我不得不佩服我老婆的先见之明,这不,那个硕大的老鼠堂而皇之地出现了。但我捣了一通后,它却不知去了哪里。

我在床上睡不着,翻了一会儿,尿意渐渐上来了,便欲开门上个厕所,手上顺带着抄起了扫把。我想,也许我会与那老鼠不期而遇,手上没个家伙可不行。

我打开门,哈欠连连地向厕所拖去。这时,突然,我发现墙上电线上多了一个东西,就在门口的位置,我一出门便看见了。楼梯间的灯光照进来,客厅里所有东西的面目依稀可辨,那个在墙上的东西,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我仔细一看,不是那只老鼠还是什么?手上刚好拿了扫把,二话不说,抡圆了就朝墙上呼去,“啪!”扫把柄应声而折,断为三截,再看那只老鼠,跌落在地,奄奄一息,稍做挣扎就死掉了。看着它抽搐的样子,我突然心发善念,觉得或许应该放它一条生路,但又一细想,是它侵入了我生存的空间,我与它有不共处屋之仇,必须除之而后快。

看它死后,我怕老婆孩子起来看到害怕,便把它用断了的扫把棒夹到袋子里,连夜出门去找垃圾桶。到了垃圾桶跟前,我把袋子远远抛起,在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运动后,那袋子伙同死老鼠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垃圾桶里。“砰”,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它仿佛碰到了一块泡沫。

回来后,睡意慢慢袭来,但我或许是焦虑过度,总能隐约听到“吱吱”的老鼠声,仿佛房间里不只有一只老鼠,而是两只老鼠。“妈啊!不会是刚刚打死的老鼠阴魂不散,召集了它的鬼友们回来报复我的吧!”虽然只是无谓的猜测,自己都不免莞尔,但是那“吱吱”的声音却越发清晰,仿佛是从楼上传来。

我抬头一看,不觉暗暗叫苦,原来,宿舍的房子门口之上,还砌有一块长长的横板,模向贯穿了整个房间,用来存放东西,上面放着一些纸皮、泡沫与塑料袋。我打扫房间,只知道打扫地上,却忘了上面,那老鼠的声音就是从那上面传出来的。

一不做二不休,我要赶尽杀绝。

我找来凳子,拿起一根不锈钢长管,挑下一张纸皮和一个大塑料袋。果然,有一只小老鼠跳了出来,欲夺门而出,正循着门缝找空间。我岂能饶它,说是迟那时快,我一个健步跳将下来,用长管对准它戳去,但晚了一步,还是被它跑掉了。

我怕它惊扰到妻儿,不敢再大声寻找,“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这样想着,又重新回屋睡下。

这下,“吱吱”声顿消,我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个觉了。

一觉醒来,已是七八点钟,去学校食堂打了早餐,吃完,打开电脑上了网课,时间已经去到十点多了,老婆也上完课回来。闲来无事,我就想把昨天从石板上挑下来的纸皮和塑料袋收拾一下扔掉。

我刚掀开纸皮,就看到一个塑料袋里瑟缩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仿佛还在那里蠕动,我定睛一看,是一堆小老鼠,正张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天啊!”我大喊道:“有一窝老鼠!”

老婆循声而至,“眼睛张开了吗?”她问我。

“张开了。”

“眼睛张开了就会到处乱窜呦!诶呦!快快快,找一个塑料袋来,不不不,再加一个塑料袋,把它们悉数抖在里面,用水淹死它们。”老婆一边安排着,一边拿起饭盒,一溜烟地跑去打饭了。

老婆安排得很到位,可执行性也很强,我找来了垃圾袋,套在了垃圾桶里,就准备去扯那帮鼠崽子。一开始,它们还悄然无声,也不敢乱动,但见我这么一扯,知道凶多吉少,便开始乱爬,那塑料袋大倒是大,但已被咬得破了几个洞,它们倘若爬出,那可是苦不堪言了。

我一看,老婆此法不行,便拎着袋子极速奔向了阳台,关上门,用木棍一个个把它们敲死了,有两个逃了出来,也死于我的追杀之下。我数了数,总共敲死了五只。

敲完以后,打扫现场,我仔细检视了一下塑料袋,发现在塑料袋深处,还有一只小老鼠,它神色惶恐,不知所措。我突然心生慈悲,觉得不该赶尽杀绝,何不留它一条生路。我又回想起了昨天那只大老鼠,我想,那可能是它们的妈妈,而昨晚它之所以在电线上迁延不走,我想可能是担心自己的孩子。

“阿弥陀佛”,我心中一直有个佛教的信仰,“与人为善,与己为善”,我终究没有赶尽杀绝,我毕竟是一个成不了大事的人,怀有妇人之仁。

我把死老鼠和活老鼠都拿去丢到了垃圾桶里,老婆回来了,我告诉她我放了一鼠的事实,她没说什么,也不说对或不对。

老鼠总算清理干净了,我又拖了一下房间,把床铺都收拾好,准备晚上一家人住进来。

(三)

到了下午,一个电话打来,我看了一眼,是小弟打来的。我接了电话,他劈头就说:“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心头一凛,便急忙问道:“什么消息?”对曰:“妈妈摔倒了,鼻子流了很多血,手也摔折了!”

“啊!”我愕然无词,真是天降横祸,妈妈本欲过两天过来帮忙照看孩子,不成想却生出这样一桩事来。“摔得重吗?”我急忙又问。

“看样子挺重的,大哥已经往家里赶了,准备带她去看看。”

我知道大哥就住在市里面,离家比较近,驱车也就二十多分钟时间,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过了一段时间,再打电话问去,哥哥说已经拍过片子了,说是手骨掉了一块,现在正用石膏锢着,看看情况,估计不行,得动手术。

我听完后,只觉眼前一黑,几欲跌倒。几乎是同时,我突然想到,这也许是现世报吧!我打死了一个母亲,又解决掉了它的孩子,现在老天却将惩罚落在了我的母亲身上。

我老婆听我这样子说,就宽慰我,让我不要胡思乱想。

没有办法,身在千里之外,不能回到母亲身边照顾,我只能略表寸心,往妈妈卡里又打过去五千块钱,让她好好养病,并询问她去哪里拍的片子。对曰:“一个小诊所。”

我听了后啼笑皆非,嘱咐她一定要去大医院去看看,去正规的地方看看,还一并嘱咐了大哥,大哥满口答应。

第二天,哥哥和嫂子陪着妈妈去了县第一人民医院。检查完后,嫂子发来消息,说情况良好,只是有点骨裂,医生说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根本不用手术。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好在结果还不算坏。“阿弥陀佛”,我心想,也许是我的那一刹那的善念感动了天地,让妈妈不至于这么受苦。

“与人为善,与己为善。”许是真理。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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