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倪慢慢
数年前,我采访一位女士。她已届中年,却全然没有中年人的暮气,眼中含笑,透着碧波般的清亮。她是极富魅力的人,而我那时正是为"人际吸引力"的主题所找到她。
我扫一眼采访提纲,慢慢的与她对谈起来。其中的一个问题是,"如何才能让别人喜欢自己,提升人际吸引力?"
她停顿了数秒,似在思考。
"我不认为,让别人喜欢自己会是一个需求。因为在这样的命题里,已经隐含一个意味——这个人将自己放在较低的位置,希望求得他人的目光,而这或许是一种低自尊与低姿态的表现。对于高价值感的人来说,首先考虑的是——'我喜不喜欢你?'他们自然地散发出魅力,吸引对的人前来。
那么,如何成为一个有魅力的人呢?以爱情来举例,这是人际吸引的最高阶段,而我想起心理学家罗伯特·斯腾伯格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爱情是一个故事。"
"爱情是一个故事?"我不解地问道。
"正是如此。人们常常会被那些有着丰富生命体验、情感深沉博大的人所吸引,期待着从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存在,自身也能成为其叙事主体中的一部分。而一个有魅力的人,正是要好好书写自己的人生故事,听从内心的声音,编织自身独特的主题。"
她后来又说了一些话,我记不太清了。但我记住了她提到的,爱情是一个故事,不是去被动求索他人的喜欢,而是以自身的故事去主动吸引契合主题的人前来。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话语在我的心中发酵,升腾起新的意涵。
我想起《一千零一夜》的开头,一位伤心的国王,在遭遇到王后的背叛之后,发誓要将所有的女子打入地狱。他每天迎娶一位少女,翌日清晨即杀掉,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却并不能消解他的恨意。
三年过去,他的王国里哀鸿遍野,女子们纷纷逃难,负责此事的宰相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少女。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为了年迈的父亲,也为了无辜的少女,她自愿嫁给国王,每夜讲一个故事,于最精彩处戛然而止,天也刚好大亮。
国王受故事所吸引,为了继续听下去,只得暂且忍耐杀意。山鲁佐德的故事讲了一夜又一夜,里头包裹着罪与罚、爱与恨、泪与笑。一千零一夜之后,国王终于动容,放下自己的恨意,与山鲁佐德结下白首之约。
在另一个故事里,男人与女人则颠倒了位置。不是女人使男人动容,而是与之相反,一位落魄的骑士爱上了一位公主。他百般告白讨好,公主却全然不把他当回事。骑士捧着一颗心,无奈之下,想做最后的尝试。
他向公主许诺:"每一天,当暮色升起,我会守在您的窗前,为您唱一首歌。一百天后,若您的心意不变,我便离去。"骑士很守承诺,无论风霜雨露,他总是如约而至。一天一天过去,那个约定的日子也快要到来,公主仍是如常的神色,未对骑士有一丝丝青眼相待。她只是习惯了每日黄昏的窗下,有人为她唱一首深情的歌。
第九十九天,骑士如约而至,挺直了身躯,立在公主的窗前,眼中含着几多难言的情绪。第一百天,骑士没有来。之后,他再也未曾出现过。公主则好似失了魂一般,她反复想道:"骑士为什么没来?他去哪里了?为何没有守约?"她甚至想差人去打听骑士的下落,心里一如蚁挠般痒痛。
两个故事乍听起来是截然不同的脉络背景,如今看来,却有着相似的意味。
的确,爱情是一个故事。但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爱情不仅是一个故事,更是共构的故事。从自说自话到共构,便是爱情的开始。
山鲁佐德若只是想要成为一个自恋的叙说者,将故事一字不差地讲完,她便难以勾起国王的兴味,更不提在叙说中扭转国王的恨意了。相反,她放下了自恋的部分,在每个故事的跌宕起伏处暂停,留下一个念想的空间,让国王反复地赏玩、品味,国王也随之加入到故事的创作中,去揣想接下来的情节将如何发展,支线与主线将如何交汇,主人公的命运将如何转变?在这样的共构中,故事渗入到他的情感中,逐渐成为他自身的一部分。
而骑士同样是以叙事的手法邀请公主共构一个故事,他的不告而别在公主的心中写下了巨大的问号与惊叹号。如果说之前九十九天的故事,只是他一个人的自说自话,那么从第一百天开始,公主便已经加入他的剧场,和他一起书写接下来的故事了。
爱情此中的美妙,便在"一起",你在、我在、同在。那么,如何才能从独白走向共构,开启一个爱情故事呢?一,制造冲突的场景。二,做一些不一样的事。平铺直叙的笔法任由谁爱看?倒也不必九曲十八弯,多一点情节的张力,让对方心生好奇走进来,便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又是一年情人节,愿单身失意的人儿,心中有爱、眼中有情。尽管继续走着,不必逗留着采鲜花来保存。因为,这一路上,花会继续开放,故事也会继续下去。自有人,与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