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个朋友说被钉子扎了脚,要去医院打针,问我打针会不会疼。其实如果连打针都要怕的话,又如何来面对这世界的狂风暴雨呢。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事儿。
我十几岁的时候贼贪玩儿,经常一整天见不到人,晚上才归家。夏天的时候我们总是穿着拖鞋就往外跑。有一次,在工地里被钉子扎了脚,我一声不吭的回了家。爸妈没注意到我,我则准备回房间睡一觉,以缓解脚上的疼痛。
从我记事起,我们家生病都是自己买药。发烧了喝了药自己躺床上,第二天就好了。第二天要是还不好就自己去打针,自己一个人排队拿药。有时候躺在床上,我都怕自己烧傻了没人发现,睡觉不敢关门,默默的在床上难过。所以,遇到一些小疼小病,真的不算什么的。也因为这样,我到二十几岁,也没学会照顾人。遇到朋友生病,除了送去医院,都不知道怎么办。
回到被钉子扎脚的事。当时路过的舅妈注意到了我,她问“丫头,你脚咋了?”
我随口答应一声“让钉子扎了一下”。其实我没觉得多疼,心想大概过两天自己就能好了。
舅妈拉住我:“把鞋脱了,让舅妈看看。”说着她把我推到了靠门的凳子上,利落的脱了我的拖鞋,凑近了仔细的寻找伤口在哪。我脚上还有外面带回来的泥,有些不好意思,把脸转了过去。
果然,被钉子扎的地方开始有些红肿,摸上去有些烧得疼,我忍不住哼了声。我舅妈见这样就急了,说:“你这不行啊,钉子上要是有锈会感染的,得把血水吸出来。”说着就要下嘴帮我吸。我怎么可能愿意,那可是脚,多脏。
实在没办法,我舅妈说:“那走,舅妈带你去医院。”
我回说:“这么点小伤,去什么医院。”
我舅妈就吓我:“这叫小伤?感染了有你好受的,会死人的。”
刚好脚底也越来越疼,我就被吓到了。我才十几岁啊,可不想死。趁我发愣的时候,我舅妈抓住了我的脚踝,用嘴去吸脚底的伤口。我力气根本没她大,怎么都挣不开,好半天,终于把脚上的血水吸出来了。就很难为情,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舅妈在旁边,完全没在意:“你别捏个啥,我是你舅妈,自家人呢。”老实说,我当时特感动,我爸妈都没这么在意我。没等我回过神来,她接着说:“赶紧的,我送你去医院找医生看看。”
我们没有车,离医院也挺远的,于是我舅妈回家推了她的三轮车。她要我坐在那辆拉过包谷、拉过茶叶、拉过柴火的破三轮后车厢上。我就急了,死活不去:“舅妈,舅妈,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这点伤,真不用去医院。”她看看我,又看看破三轮,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妥,稍微想了一下就把我背了起来。我那时候已经不小了,少说也有八十几斤,她稳稳的背着我,一步步的往医院走。我瞬间觉得这女人真厉害,力气好大。
从小就很少有被背的机会,记忆中那少的可怜的几次趴在父亲背上的感觉,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了。只有趴在舅妈的背上的感觉,让我记忆犹新。她的背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有安全感。我当时甚至忘了挣扎,也忘了她是一个女人,力气没那么大的。
走没多久,舅妈的脚步明显慢了,而离医院还很远。我开始想着下来自己走路,趴在背上越来越不安。舅妈看出我的心思,喘着粗气对我说:“你好好的别动,不然更吃力。”听到这话我立马就安静了,乖乖的趴在了她的背上,不想给她更多负担。
她的头发有些散了,挂在不那么精致的脸上,遮住了眼睛,但是抽不出手来理一理。我伸手帮她理了好几次,黝黑的头发,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我的指尖。其实我真的不怎么疼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穿着朴素,但收拾得干净,手臂上还套着袖套,避免干活的时候弄脏衣服。她的手也很粗糙,扎得我腿疼。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医院。她不太识字,看见护士就问:“医生医生,我们家丫头脚扎了,快帮她看看。”护士一脸无奈,耐心的告诉她要挂号找医生。等打了针,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回去好好休息。我舅妈才松了口气,才想起要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休息一下。回去的路上她还是坚持要背我,我都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力气,硬是把我背到了家。后来我父母知道我脚被扎了,给了我钱让我每天去医院打针消炎。
我舅妈有自己的事,家里有很多农活要干的,不过她每天都抽时间熬了猪蹄汤给我送来。我那段时间长胖了好多,以至于后来很长时间里我听到猪蹄就怕。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很少回家,也很少去看我舅妈。要不是今天有人提起脚被钉子扎了,我都不会想起我曾经也被扎过,曾经被舅妈这么温柔的对待过。她可能长得不美,可能不是那么有文化,但我想,她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好的舅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