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从燕市房管局出来，脚步轻快，简直是小跑着。天空灰蒙蒙的，太阳发出的光亮蜡白、蜡白的。口罩的白色胶皮系带从上衣口袋里耷拉出来，他没有留意，照往日他会一丝不苟地戴上口罩，像今天出门前一样。女儿这会儿在上课。于屯中学距离房管局大概有7、8站地，光明出门时候瞥了一眼公交站，对着拥挤的人群，轻轻一笑。转身沿着马路走了。
他看到街边的早点摊主，忙着收拾桌上的杯盘狼藉。一位老人，坐在马路边上休息，怅惘地望着街道对面的茶叶店。骑电动车的姑娘，为御寒裹着厚厚的棉衣，一个个后背壮硕。他伸手在大衣口袋里，又摸了一下房产证，它很安全，于是不觉间又吃吃地笑了。
见到爸爸，女儿很讶异。她的午饭是在学校吃的，况且一般下午来接她放学的是奶奶。
“爸爸，你怎么来了啊？”
“走，咱们去吃肯德基！”
“真的？可是我学校的那份饭……”
“别管那个，咱走！”
在肯德基原木色的餐桌上，房产证的红色更鲜艳，更漂亮了。用餐的人很多，也嘈杂，光明不得不扯着嗓子跟女儿宣布：我们有自己的房子啦！爸爸的一系列反常举动，女儿这会才全明白过来。她的瘦削的脸蛋红了。暖气、汉堡和激动汇成一股暖流，让她的眼光闪亮起来。这意味着她不必回老家念高中！可以在燕市参加高考！她激动地跟爸爸说着学校里的各类见闻，光明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吃着薯条，一直频频点头。
刚打开家门，他看到妈妈正准备做饭。
“妈，我吃过了，你别做饭了，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宫保鸡丁，还热乎呢。”
“哦……办完了？”
“办完了。”
妈妈趿拉着拖鞋，在地板上艰难地挪动着。光明脸上的神采，瞬间凝固，接着黯淡了下来。他觉得上午的欢欣很不合时宜，甚至很残酷，于是不安地坐在一旁看着妈妈。他回想起妈妈初来燕市的时候，大包小包，挂了满身。他责怪妈妈固执，而妈妈却不以为意的笑着。几年来，孙女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上学了。妈妈却糊涂了，眼睛花了，关节疼了。如果妈妈只是慢慢变老也挺好……想到这，沉浸在遐想里的心，猛的沉了下去。妈妈吃完了，他抢过碗筷洗刷着。
“妈，你好好歇歇吧，今天我去接欣欣。”
“哦”
“妈，你感觉不舒服，我们就去住院吧？”
“不用，我自己打一针就行……”
“胰岛素还有么？”
“嗯”
妈妈刚带上门，光明流泪了，水龙头里的水哗哗作响，冲刷着……冲刷着……
晚上，等女儿睡熟了，光明跟妻子轻声商量着一些琐事。
“这个月咱家的开销，一总是多少？”光明问
“房租800，买菜买饭1500，你同学结婚随礼600，欣欣英语班500，妈妈这个月500……”
“从下月起，咱得开始还房贷了……唉”
“但是，欣欣的户口可以迁过来了，她可以在这高考，不用回老家了。”妻子鼓励着说。
“嗯，可是，妈妈的脚疼的厉害，看她走路越来越吃力了”
“我们尽量自己接欣欣放学吧，赶上加班，就让她自己坐公交回来，反正以后咱们的家离的也近了些了。”
“对了，王刚今天说他着急用钱要买车，咱还得把还人家钱的日期提前一点，别耽误人家的事儿，毕竟我跟王刚也不是那么相熟。”
“哦”
“我周六日再去做份兼职吧……”
“看看再说吧……”
燕市，即使在深夜，也并不那么宁静，也不那么黑暗。天上挂着的月亮，像受了什么惊吓，面色苍白。不远处的街道上还有车辆穿行，车灯像一把把匕首，将这片夜的幕布，一遍又一遍的刺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