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交替,人来人往,迷惘失措的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直播现场。我们遇见那个让人脸红的人,爱上那个让人心动的人,然后又错过那个视你如生命的人。在爱情这场盛大的直播里,我们从来都无法从容不迫。也许,我们注定要接受自己在爱情里捉襟见肘的常态,然后,在下一次相遇里爱得歇斯底里。
01
雷子是我隔壁大学的学弟,在一次联合活动中认识,一起吃过几顿庆功宴。后来,他大学毕业来了北京,三两年里常常约着吃吃喝喝。雷子性子直爽,算是酒肉之交里少数几个能掏心窝子说话的哥们儿。
后来,苏皖毕业,我作为同校的学长,帮她提前租了间小居室。她说不愿欠我人情,说什么都要请我吃顿饭才算心安。我想着她刚来实习,交完“押一付三”的房租身上肯定也就百来块钱,就定了北桥边儿上的那家烧烤。
苏皖就是在那天晚上认识了雷子。
那天,我不方便单独赴约,便叫上了雷子和老四。
没想到,那天,雷子刚刚“被分手”,好好一顿“感谢宴”活生生吃成了“散伙饭”。
雷子拉着我和老四一口一杯啤酒,几轮儿下来,老四光是跑厕所都跑到腿软。
雷子倒跟没事儿人一样,拿着大玻璃杯喝得不痛快,后来干脆对瓶吹,啤酒还没进到肚子里,眼泪鼻涕倒是糊了一脸。
我们俩看得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忽然,苏皖一把夺过雷子手里的啤酒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劈头盖脸就骂上了:“你一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儿出息?都说北方男人豪爽大气,失个恋怎么叽叽歪歪的?”
我俩吓得大气不敢出,雷子这人平时是个老好人,但是每次失恋,都是绿巨人上身,脾气大得敢掀桌子。
没想到,雷子倒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冷静,“你说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爱钱?”
苏皖咬了一大口烤脆骨, “你以为她离开你真是因为你没钱?对,你是没钱,可你更没种!就你这熊样儿,有钱我也看不上你!”
说完,苏皖又喝了一大口冰啤。
我和老四对视一眼,立马对苏皖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前在学校有过几面之缘,只觉得这小姑娘和名字一样“温婉大方”,没想到私底下,简直就是女中巾帼啊。
雷子被苏皖这么当头棒喝一阵之后,似乎清醒了许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说得对,我没种!”
看雷子东倒西歪地爬起来要离开,我只好跟了上去,临走之前,交代老四把苏皖送回家。
后来听老四说,我们走了之后,苏皖吐了好久。
老四尴尬地站在旁边,只能偷偷去把烧烤钱给结了。等他出来,苏皖已经自个儿歪歪倒倒地拦了辆的士回家了。
02
过了一个月,我们四个又聚到一起,苏皖嚷着说她刚刚发了实习工资,这次一定要请个大的。
我们也没敢去吃海底捞,就挑了一家老北京火锅店。
老四到的最晚,穿的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还来不及换下来,我们一群人嘲笑他中年发福再顶个肚子就可以去南极混企鹅圈了。他倒是兴高采烈地掏了一沓钱出来,“今儿爷请,刚赚了一笔。”
老四是搞金融的,天天三句话离不开股票期货,偶尔自己也能瞎猫撞上死耗子,在股市里头小捞一笔。
雷子还穿着上回的那身衣服,苏皖凑过去嗅了嗅,“还好没味儿,还以为你一个月都没换衣服。”
结果雷子夹了块儿肥肠,下流地说:“内裤没换过,你要不也嗅嗅?”说完贱了吧唧地咬了口滋着油的肥肠,那样子简直让人想扇他俩大嘴巴子。
“那我就帮你换换。”说完,苏皖端起桌上老四刚刚斟好的冰镇凉茶,二话不说就倒在雷子两腿之间。
虽然是夏天,可火锅店开足了的冷气,一杯冰水下去,那滋味儿真真是冰火两重天。我和老四看着雷子龇牙咧嘴又不好发作的熊样儿,两人笑抽了风。
“爷以后要是不能再寻欢作乐,你就知道作死俩字咋写。”雷子嚣张地凑过脸去。
苏皖一句话也不应,只默默端起桌上的凉茶,雷子便紧张地捂住自己的裤子。苏皖笑了笑,一口喝了杯中的凉茶。
打从这次以后,后来每次聚餐,雷子都对苏皖毕恭毕敬,我和老四在一旁看着那画面,心里痛快得不行,终于有个人能治得住雷子。
虽然苏皖对雷子依旧没一句好话,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苏皖对雷子有意思。
雷子喝高了,苏皖会若无其事地将他手边的二锅头换成热茶。
雷子咳嗽了,苏皖会煮一大罐冰糖雪梨,给大伙儿分着喝,说是秋天需要滋养身体。
雷子说最近上班肩酸背痛,苏皖家里就会正好有个闲置的U型枕,“反正我也不用,你拿去吧。”
我和老四看着两人越看越有夫妻相,心里面也为雷子高兴,比起他那些浓妆低胸只会刷卡花钱的前女友们,能遇到苏皖这么好的姑娘,这孙子简直攒了八辈儿的人品。
03
然而,事情并不像我们预想的那么顺利。十月,当北方开始穿大衣戴围巾手套的时候,雷子的前女友“水晶”又回来找他了。
那天苏皖有事没参加聚会,雷子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她又回来找我了!”
我什么也没说,倒是老四,那天喝了两口红的,借着酒劲儿开始敲着桌面训导雷子:“我跟你说,雷子,你要想清楚,那个叫什么晶的女人,她现在就相当于’沉没成本’,对于现在的决策来说,是不可控成本,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你的行为。所以,你现在应该排除这部分沉没成本对你的干扰!”
老四接着说了一堆股市行情,借以说服雷子。可雷子当年念了个够不着本的野鸡大学,在学校光顾着泡妞潇洒,这些绕口的专业名词他是压根儿都听不明白。
“知道了!等我和水晶和好了,回头请你们吃饭!”
看着雷子一脸兴奋的样子,我突然有些担心苏皖,还好今天她不在。
过了没两天,雷子又约我们喝酒,这次苏皖也在。
原来,那个叫水晶的女人只是在老男人那儿受了气便跑来找雷子,结果对方给她买了个香奈儿的新款,她便又迅速地黏上去了。
我和老四偷偷地打量着苏皖,生怕她发作。可全程她都一如往常,自顾自地吃着涮鸭肠,“哎,这鸭肠鲜,咬起来嘎嘣脆。”
老四看着雷子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也端起杯子跟他一起喝,喝到散场时候,两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我搀着老四,交代了雷子的住址,拜托苏皖把雷子送回家。
没想到,这次聚会之后,雷子居然和苏皖在一起了。下一次聚餐时,两人手牵着手出现时,我和老四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酒过三巡,苏皖起身去洗手间,雷子一脸淫荡地凑过来低语,“小皖已经是我的人了。”
我愣了几秒,想来是上次醉酒的时候发生的,果然酒后易乱性啊。
老四又敲着桌面,这次没有讲经济学理论,只嘱咐道:“你好好待人家,人家一南方小姑娘,来咱们北方不容易。”
雷子干了杯扎啤,信誓旦旦地说:“好”。
04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苏皖生日到了,大家伙儿约了晚上唱K。
八点,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就差雷子。苏皖进进出出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着急得走来走去。
“你别瞎担心,雷子他肯定就是公司临时有事儿,一会儿就来了。”我安慰道。
等得无聊,我和老四便先唱起歌来。老四是圈儿里出了名的鸭嗓子,唱什么歌都能唱出一种阿杜的感觉。
后来,老四点了一首《南方姑娘》,“送给今天的寿星苏皖!”
老四的鸭嗓子伴着舒缓的节奏,“南方姑娘,你是否习惯北方的秋凉。”苏皖微微地摇晃在五光十色中,那一瞬间,我恍惚觉得唱歌的不是老四,而是雷子。
到了送礼物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拿出了自个儿的礼物,有人送衣服,有人送手包。轮到老四的时候,他有些窘迫地说,“最近手里缺钱,给你稍了个护手霜,你们南方人肯定不习惯北方的干燥,正好用得上。”
大家哄堂起笑,都说老四不够义气,哪有人过生日送护手霜的。
苏皖却笑着接过护手霜,轻轻地抱了一下老四,“谢谢,我正好用得上。”
那天,直到散场,雷子也没来。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水晶”在结了冰的台阶上摔了一跤,雷子在医院守了她一宿。
05
几天后,苏皖和雷子分手了。
半个月后,苏皖约我和老四吃最后一顿散伙饭,我低声问她为什么决定离开。她撩了撩耳朵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抿了一小口白酒,“我原本以为到了北方我就能活得像北方姑娘一样洒脱,可到了最后,我发现我还是地地道道的南方姑娘,我爱得小心翼翼,也没办法做到离开的时候潇潇洒洒。我坚持留在北方,可我并不属于这里,我的脸会因为干燥而掉皮,屋子里的暖气太重我会流鼻血,气温太低我的手指头会被冻裂。我想回家
了。”
苏皖走后,剩下我和老四坐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扭头问:“你真的不去追?”
老四点了支烟,“追不上,她不属于北方。”
“你丫傻啊!她不属于北方,你就不能追去南方?”
老四愣了愣,一把摁灭了手里的烟头,站起来就要追。
“1号航站楼,晚上九点飞!”我站起来喊道。
看着老四拔腿就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我笑着摇了摇头。命运就是这样,我们总在深爱的人面前幼稚得像个孩子,永远学不懂如何从容地爱一个人。可命运总会在转角处预留惊喜,你以为你等得望穿秋水,你以为自己爱得遍体鳞伤,你以为自己早已心灰意冷,可总有那么一个人在你看不见的犄角角落默默地等候你温柔的一瞥。
半个月后,我在晚上十点接到老四打着哆嗦的电话,“操,南方真他妈冷!”
苏皖在一旁咯咯地笑着说:“这才刚刚开始降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