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死的学校小门旁,有棵比学校年龄还大很多的高大松树,枝叶葱翠,如碧玉尖塔般伫立在学校一角,静静守望着这所学校的建成与兴起。大概在每个文幸中学毕业的学生的记忆深处,这所学校留下的印象便是小后山以及这棵老松树了。
现如今老松树旁的空地被改成了新的乒乓球台,以往的时候,李时青在这儿待上一天也不觉得厌倦。但在初一时候,李时青父母做生意亏损后他便再也没来过,本来小本经营也就只能是不缺吃喝,经过这一次,便变得艰难起来,另一方面,亲戚们的敬而远之也让懵懂的李时青懂得了些许的世态炎凉,但他没有抱怨什么,只是明白了人之常情,淡漠只是一种本能的保护罢了。不再玩闹的李时青渐渐消失在朋友的视线里,除了肖显鸣之外,便没有联系任何人。
此刻,李时青坐在毗邻乒乓球台的篮球场下,看着吴启元打球。耐心向来不是很足的他,却会因为吴启元叫他等一会儿便这么安静地坐着。吴启元和李时青从初一便是同桌,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年头,算是李时青很少有的第一眼便觉得顺眼的人。
李时青有些痴痴地看着乒乓球台,那些挥拍的动作好像在血液里流淌。摇了摇头,挥散那些恼人的冲动,他看到下场的吴启元,拿起身旁的矿泉水递给吴启元。
“不去那边打打球?”吴启元用衣服擦完额头的汗,拧开瓶盖说道。
“不去,打个屁,这么久没玩了。”
“那跟我打篮球吧,都说了大哥带你。”
“太菜了,上场丢人。”
“我带你你怕什么?”
李时青摇了摇头,吴启元也只能作罢,其实李时青这点性格他是不太喜欢的。不过李时青凡是去做的事情都不差,吴启元看了一眼乒乓球台,仰头喝了半瓶水。
……
等到吴启元打完球,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不早不晚的时间,他们便坐在篮球板下,吴启元眯着眼,李时青百无聊耐地在地上找蚂蚁。
“李时青,给你说件事。”吴启元睁开眼,手耷拉在膝盖上,扭头对李时青说。
“嗯,不就是等着你说吗。”
“先说好……你别说出去啊。”
“……”李时青有些无语地看着吴启元,“不会说出去的。”
“我……”吴启元在这个字之后就很长时间没了后话,看到李时青依然静静等着下文,便又继续说起。
“我好像喜欢上……杜瑾了。”到最后,吴启元的声音变得有些小。
“哦,我知道啊,没别的了?”李时青有些戏谑地说道。
“嗯?你怎么知道的!”吴启元一脸茫然地看着李时青。
“大哥,拜托你平时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我也就不知道了。”
“……”吴启元嘴角抽了抽,好像有太多话噎死在肚子里了。
“那就追吧。”
吴启元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少年莫名的情绪,顿了顿后,他笑着拍了李时青的肩膀一下,起身走向教室。
杜瑾就坐在李时青他们旁边,她是一个很爱笑性格很柔和的女生,总是扎着长长的马尾辫。其实李时青记得他对杜瑾有过别的感觉,只是吴启元在前,那淡淡的懵懂感情便轻易消失了。
教室的挂钟一秒一步,没有半点差池,吴启元和杜瑾说说笑笑,融洽如忘了时间。李时青想着,要是他们两个在一起,一定是很美好的事情。
……
云彩之所以被叫做云彩,大概是是因为到了傍晚,李时青哪怕看了无数遍这样的景色,依然觉得绝艳。只是今天的他却在发足狂奔,没有抬头去看天空的橘红色落日还有多久下沉。
在五分钟之前,李时青借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陈汐的哭声。轻轻啜泣着的她,哽咽的声音让人听不真切,李时青仿佛看到她的眼泪在脸颊上滑落,沁进衣服,摔在地上。
“你在哪?”李时青的话音有些颤抖,他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旁边,生怕错过一丝声音。
“……在…家。”
“你等我,我马上来。”
“嗯…”陈汐的声音显得极为柔弱。
“好,别怕,我很快就到了。”李时青压下内心的不安,柔声答道。
……
风从身旁掠过,李时青喘着粗气,脚下却不舍得停下半步。
……
虚掩着的门透进一些光线,也没有使得昏暗的屋内有多少光亮。陈汐坐在地板上,双手环抱着双腿,身体微微颤抖着。
……
门被推开,光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让屋内变得明亮起来。李时青看到那个独自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的女孩,她微抬起头看了一眼。
双眼通红的陈汐,只剩下憔悴和柔弱,李时青看着这样的她,止不住的难过起来。
轻轻关上门,房间从归昏暗,李时青走到重新低下头的陈汐面前,也坐在了地上。
看着还在低声哭泣的陈汐,李时青轻声道:“我来了。”
“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听到李时青的声音,陈汐反而哭得更大声起来,李时青一时间没了主意。
“我……我爸妈……离……离婚了。”
“我今天……在衣柜里……”
“翻到的…离婚证……”
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哭泣的软弱,陈汐把头埋得更深,李时青摸了摸她的头,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我就打电话给你了……”
李时青听着她的叙述,却毫无办法,只觉得心像是沉入了无边的水里,有些咸,有些难过。
脸上有泪水划过,李时青心疼着陈汐却没发现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好像陈汐的悲伤对他而言更加沉重。
……
十四岁的少年和少女在屋内哭泣,拉起的窗帘像是隔绝了声音的传播,哭声在屋内来回穿梭,很久很久没有停歇下来。
哭累了,陈汐便听见李时青的哭声,她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也哭了?”
陈汐的声音带着一些沙哑,不像平时那般清脆好听。
“我也不知道……”李时青赶忙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心疼。
“看着你哭,我也觉得很想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你。”
哪怕有些红肿,陈汐那双漆黑的眼眸依然很漂亮,带着水汽的眼睛静静看着李时青,李时青也呆呆地看着陈汐。
过了几秒,陈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似银铃。一瞬间,李时青觉得那是他在她身上见到过的最温柔的眼神和最美的笑容。
……
“不哭了,你也别哭了。”回过神来的李时青才发现自己哭起来行为有多蠢,赶忙说道。
“好,不哭了。”陈汐笑意嫣然,眼波温柔,和平时的活波开朗没有半分区别。
屋内的哭声消失了,变成了轻声的交谈。时间静静流逝,落日已沉入山峦,只是他们都未曾想起。
陈汐轻声说着,李时青静静听着,偶尔回答,整个房间的黑暗都像被驱散开来。
“你有没有很在乎的人吗?就是想要一直存在的人?”陈汐的声音沁进李时青耳里、心里和脑海里。
李时青看着陈汐,脑袋里想到的也是陈汐。
“就是坐在眼前的你。”李时青想到。
可是陈汐,你会遇到很多很多人,你说的愿望我都记得。你现在过得不好,以后一定要过得很好,我会陪着你,直到那一天的,李时青心里想着。他和她静静对视着,直到他的回答。
“没吧。”李时青答道。
“嗯。”陈汐的回答也很简单,简单到连声音都比之前更轻,简单到令李时青产生了一些后悔。
“好了,我也不伤心了。”短暂的沉默之后,陈汐笑着答道,“谢谢你。”
李时青也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天色将暗,残余不多的光线催促着人们回家的时间,陈汐送李时青出房门。
“李时青。”李时青转过身,陈汐莞尔一笑,接着说道,“晚安。”
“晚安。”
……
晚风迎来春月,少年在路上想着少女。他们仅仅是朋友,但她也是他最在乎的人,只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他还不懂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