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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月色有些清冷,隐隐地渗进窗纸。
青墨独自在药房忙碌,将新采的药材分门别类收置。草木的清香混着泥土气息缠绵于指端。青墨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自己生来就该是个医者。
“墨”有人轻声唤他。
青墨抬眼,一袭黛色衣裙移入眼帘。
“若溪,有事?”青墨轻拂拂衣袖,还有些眷恋指尖的味道。
“墨,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若溪不是一样?”青墨偏头看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春水般涌起,“找我有事吧?说吧,我听着。”
“墨……”若溪低低唤他一声,仿佛不是对着眼前的他,而是在叫心里的某个人一样,羽睫低垂,掩去了她眼中的情绪。
“我在。”青墨示意她继续,那噙在嘴角的笑意更盛。
若溪咬着下唇犹豫了许久,终于一点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开口道:“墨,有件事……”
“墨师兄你在这儿啊,呀,若溪姐你也在呢。”一个粉红的影子一瞬就贴到了青墨的身边,眼睛眨啊眨地说道。
“思湄”,若溪强自忍着,眼中有掩不掉的懊恼,“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她鲜少摆出师姐的架子,可这次却不觉地板了脸。
“人家有事要问师兄嘛。”思湄继续粘在青墨的身上,声音娇软。
“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青墨拂开思湄缠在自己身上的手,眉头就皱了起来。
若溪看着纠扯的两人,忽然觉得眼前水汽弥漫,“你们慢聊,我先走了。”说罢便走出了门外。
“若溪”青墨追出门去,若溪却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慢走不送啊。”思湄在他身后悠然道。
“搞什么!”青墨转过身来已是眼神冰冷,“不要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说罢便扬长而去。
“你不要忘了才好。”思湄恨恨道。
02.
无星无月。
夜色似沉沉的湖水,淹没了一切。
湖边的草丛响起轻微的悉悉索索声,思湄知道他来了。
“什么事?”依然是冷冰冰不厌烦的语调,把思湄刚刚摆出的公事公办的架势击得七零八碎,她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吼道:“我有那么招人烦吗?千陌!”
“有事说事。”声音依旧冷冷的,青墨,也就是思湄口中的千陌,把头调向一边,眸子望着黑沉沉的湖水,波澜暗隐。
“好,千陌,咱们就有事说事。你说你最近为什么要疏远若溪?”
“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青墨勾起嘴角,笑得轻谑,“难不成看着我跟别人卿卿我我,你很享受?”
“啪”的一声脆响,思湄抬手给了青墨一个耳光。“千陌,你个混蛋!”思湄骂着眼中竟迸出了泪水,“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明知道我恨不得杀光你身边的所有女人!若不是为了那该死的任务,若不是要通过那个若溪拿到岐黄心经,我至于看着你跟别人卿卿我我吗?我至于心里恨到要命却要强装笑脸吗?还不都是因为你!”
思湄蓦的睁大了眼。不止是因为青墨猛地倾近的脸,不止是他长而密的睫毛扑闪在眼前,更是因为他,居然在吻她。
思湄只觉得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难道真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难道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思湄一瞬间又惊又喜又惧,唯恐自己身在梦中。
然而这个吻是那么的仓促,青墨退开去,脸上的表情更加疏离淡漠,仿佛刚刚的一切真的只是思湄的一枕春梦。
“啪”的一声轻响,不远的草丛中忽地一明又很快暗下去,一个脚步声匆匆逃去,仿佛这里有什么吓人的物什。
“千陌!”思湄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吻你啊。”青墨回答得理所当然。
“吻我?吻我做什么?”
“呵呵”青墨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忽然笑了起来:“不做什么,情不自禁而已。”
“情不自禁?呵呵,好一个情不自禁。千陌,你情不自禁需要先通知你的小情人来观摩表演吗?”思湄冷然出声,声音已然变了调,尖利刺耳偏又带着嘶哑。
“千魅,知道你为什么成不了绝杀第一杀手吗?”青墨却忽然转了话题。
思湄只抿唇不语。
青墨看定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杀手的感情是他的致命弱点。所以杀手无情。像你这样轻易把自己弱点暴露于人前,怎能成为一个好的杀手?”语毕唇角忽然勾起,“所以,别怪我利用你。最多这只是利用,而不是要你的命。”说罢也不管愣在当地的思湄,径自离开。
“呵呵,难道爱你也是错?”思湄凄然笑道,“那我宁愿一错到底!”
03.
是夜月隐风烈。
夜空中的墨色似若溪眼中的愁绪,挥不开,散不去。
若溪已在水边站了很久,久到她看着湖中擎擎的荷叶摇曳间,他着他们初初相见时那身天青色袍子,分花拂叶而来。
下一秒,若溪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想到他?明明他清冷的声音犹在耳侧:“一切就如你看到的那样。”明明她刚刚转身时毫不留恋,满心决绝。可为什么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他的眉眼,他的笑意,他的软语温存,他的深情款款……
若溪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汹涌而至的他的种种,只得痛苦地蹲下身子,将头埋在双臂间,想藉眼前的清静来换得内心的平静。
若溪蜷下身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个黑影正在慢慢靠近。
“铮”的一声轻响,思湄还未做出任何反应,脖子上已是一凉。
“呵呵,动作还挺快的,只可惜……”思湄被青墨制住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意态悠闲得望向湖边。只是一瞬间,思湄眸中凶光大盛,目色已然赤红。
青墨随她目光看过去,发现湖边若溪身子上空已结起一血色噬影,周身红光流转,隐隐可看到一双同样赤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蜷在地上的若溪,而若溪对这一切却全然无知。
“呵呵”青墨忽然笑起来,甚至笑得握匕首的手都有些抖。思湄被他笑得心头疑云大起,忙问:“你笑什么?”
“呵呵,我笑思湄你为了若溪还真是大费周章啊。为了学到噬影术,你付出不少吧?”
“因为千陌你在啊,千魅怎敢掉以轻心?这绝杀门独门秘传的噬影术,怕就是千陌你,也奈何不得吧。”思湄说这话时,嗓音慵懒,眸光流转,当真是勾魂摄魄。
青墨微哂:“世间万物皆是有解,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做。”
思湄听罢身子忽地一震,突然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不,不,千陌,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思湄兀自喃喃道,全没了刚才的神气,只死命地揪着青墨的衣袖,仿佛抓住了他就抓住了什么保证。
“噬影术由施法之人以血祭起,必吸得旁人精血方得散去,不过是精血而已,给它便是。”青墨说的云淡风轻,思湄已然变了脸色,这会她根本顾不上架在颈间的匕首,只回身抓着青墨道:“不可以,不可以,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思湄拼命地摇着青墨,仿佛这样就可以摇走他脑中这个荒唐之极的念头。她好恨,恨这噬影术根本不可逆转,即便她是施法之人。如果可以,她宁愿伤害自己也绝不允许这法术伤到千陌半分。不可以,绝不能伤到千陌。念及此,思湄忽然后撤几步,双手旋成花状,口中念念有词。再看那血色噬影,瞬间便长了几倍之大,急速向若溪压去,赤红双目仿佛渗出血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已欺到若溪身前。
颈间又是一凉,思湄觉得自己全身的热度都在急速从颈间冲出,眼神涣散间,她看到青墨眼角眉梢的笑意,听见他在耳旁柔声道:“千魅,这么爱我,陪我一同赴死可好?”犹自不甘心,她争了最后一口气问道:
“为什么?”
“她给了我我最想要的东西——安心。”
04.
湖边的红色噬影悄然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风渐渐的小了,若溪脑子晕沉沉的,猛然间仿佛从梦中惊醒,慌忙起身,犹自心悸不止,抬手,额上已是汗湿。风从草丛间呜呜穿过,像极了谁在啜泣。若溪忽然觉得心慌乱不堪,脱口唤道:“墨……”隐隐地,风中似有人应道:“我在。”若溪心中一惊,忙张眼四处寻去,可除了风声,除了湖水草丛,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若溪心中一酸,泪立时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