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公子，咸阳世家。父母临终前给他留下一笔本钱，让他出门经商，好成家立业。不料中途他视为患难相交的知己，竟将他暴揍一顿，抢走钱财后又将他丢入了江中，幸好被江上打渔的恒娘救起，每日喂汤饭，悉心照顾。韦公子至今不敢相信，好友竟为了钱财杀害自己，每每想起都委屈落泪。而恒娘与他萍水相逢，却一片真心待他。二人皆是孤苦无依，终日相对，情谊见长。恒娘不在乎韦公子身无分文，只要他那颗以诚待人的心。很快，两人就在渔船上拜堂成了亲。恒娘问：韦郎，你今后若得富贵，会不会将我中途遗弃，韦公子对天发誓道，我和恒娘行则同路，眠则同床，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一年后，韦公子要进京经商，恒娘拿出所有积蓄交给了他。韦公子则拿出一只金鸳鸯，说是母亲唯一的遗物，让恒娘收下。
韦公子说：恒娘，你不仅救我性命，更以身相许，取出全部积蓄帮我重操旧业，大恩大德重于泰山，你我虽然暂别，可我的心永远在你身边。
韦公子给恒娘带上金鸳鸯后就要离去。这时恒娘的腹中胎动，韦公子见状又掉过头来。恒娘说道，孩子也在向父亲告别，盼你早日归来。韦公子热泪盈眶，说自己绝不食言，绝不负心。
然而这一走就是 18 年，韦公子变成了韦老爷，终于衣井还乡。他望着滚滚江水，泛起热泪，随后快马加鞭地向故居赶去。遍寻无果后，他找到一个大娘询问，却得知恒娘早已死去。韦老爷愣住了，接着赶紧问道，那她孩子呢，大娘没好气的回道：天知道。
原来在他离去后的第 6 年，恒娘就病死了。临终前将金鸳鸯交给女儿，让他长大后去找爹爹。看着年幼无依的女儿，恒娘死不瞑目。此后， 6 岁的沈韦娘流落街头乞讨，在之后被路过的老鸨相中，买回了飞凤苑。韦老爷找不到妻儿，回城途中借酒消愁，身边的老仆劝道：老爷宽心，一个渔家女找不到就算了。韦老爷闻言苦笑，没有这个打渔的，就没有今天的我，也就没有你站在这里叫我老爷。离开他后，就再也没有遇见真的东西了，金子、银子、珠宝、美女，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家中妻妾成群，却无所出，如今年迈膝下无子，万贯家财又有何用？韦老爷越想越觉心中苦闷。
这时，小二六哥进来送菜，韦老爷便将他叫住，举着酒杯说道，有酒无花不成欢呢。老仆一听，便知老爷旧疾复发了，刚想遵照夫人指令劝止，一劝就遭到了呵斥。六哥也立马会意，过来说，我们这儿有个飞凤苑，那儿的姑娘艳色出奇，不知老爷是搬省钱的还是废钱的。韦老爷说，你捡顶好的搬来。
六哥便说：这飞凤苑中最出众的姑娘叫沈韦娘，父母双亡， 7 岁被卖入院里，出落得如花似玉，温柔典雅。众人都夸奖说活佛见了也动心。韦老爷听了，便指明要她了。可六哥又说：我可叫不动啊。老爷，这沈韦娘从不接客，两年前有个算命的瞎子说她是皇后命，就更加请不动了，多少有钱的公子都拿他没有办法。这下韦老爷彻底来了兴致，他当即拿出一锭银子给六哥，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赏。接着又掏出一包银子，让他拿去给老鸨。可韦娘早已对一个姓陆的书生心有所属，然而陆生也只是一个穷书生，无法替韦娘赎身。
这夜陆生受邀翻窗来到了韦娘房中，含羞带怯的二人互表了心意。
韦娘说：我流落烟花，身微名贱，难道你真的有心于我。
陆生说：我父母双亡，家道贫寒，不过是个穷书生，能蒙你看得起，也是三生有幸。
韦娘说：难得你人穷至不短，为人有颗赤子心。我也敬佩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富贵不淫，贫贱不移。
陆生说：我也敬佩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富贵不淫，贫贱不移。
韦娘将自己的一腔真心托付与陆生，陆生也诚恳应道：韦娘，你是有志的甄姬，我也不是浅薄的荡子，今后我当更加潜心攻读，一朝有个出头之日，将你接出火坑，共携白头。情真意切之至，韦娘欢心至己。情到浓时，眼看就要以身相许，平时交好的素娥来了，邀韦娘去隔壁下棋，韦娘担心素娥发现陆生，并不再推脱，跟素娥走了。
只是她心不在焉，又听见老鸨去往自己房中，急得不行。好在陆生已翻窗走了，没被发现。韦娘来到老鸨房中，桌上放着一堆珠宝钗环，老鸨拿着一支钗要送给韦娘，可韦娘不要。老鸨干脆开门见山，他知晓韦娘之前算命说自己皇后命，不过是推脱之辞，不愿接客，想早日从良罢了。
于是老鸨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一个客也不接，怎么知道哪个好该从，哪个不好不该从呢？不如趁着年少，尽情受用风花雪月，一边选个好主，一边攒点私房钱，等遇到真心之人，我给你做媒怎么样。不料韦娘不吃这套，仍是央求道，等自己大一点再去接客好不好，老鸨当即变了脸色：我辛苦把你拉扯这么大，哪一点亏待你？你就不替我想一想吗？韦娘赶忙说：妈妈的养育之恩，从不敢忘。老鸨听了，立马伸出手来：那好，现在我问你要几两银子试试。韦娘从不接客，当然拿不出来。
老鸨这下占了上风，说：那咱们这儿老的老小的小，每天挣给你吃，你就心安理得，问心无愧，谁也不是前世注定要当表子来养活你这贞洁姑娘。
韦娘动情地说：妈妈，您别说了，别说了。
总之软磨硬泡都不能动摇韦娘。老鸨让丫鬟拿出了鸡毛掸子，但韦娘就是死活都不答应。老鸨打累了，让丫鬟接着打，说今天不接客就打死她。丫鬟忠心耿耿，直接将鸡毛掸子扔了，于是跟着遭了秧。韦娘眼见丫鬟挨打，连忙说道：别打了，我接客。
夜里更深露重，韦娘只觉冷到了心底。他摸着陆生离开的窗户，内心绝望无比。受不了委屈的丫鬟准备写信给他父亲求救。在这里待下去只会猪狗不如，可韦娘的父亲又在哪里？他又能指望谁来救她呢？韦娘越想越心灰意冷，他在梁上悬了根白绫准备上吊自尽。
幸好这时素娥来了，但她也只能劝韦娘认命。院里的姐妹，哪一个不是泡着血和泪过来的？那汉子既然指明要你，又肯使钱，说不定是真心的，你就去吧，咱们但求平安。活着了却这一生就算万幸了。可韦娘不愿认命，她死也不愿接客。她已经打定主意，拼死也要逃出这个魔窟了。眼见韦娘已经破罐子破摔，丫鬟也跟她哭作一团。素娥反而镇静一笑，让丫鬟陪她去梳妆打扮，她要代替韦娘前去接客。
韦娘好歹还有个父亲在世，还有知心人陆生，可以双宿双飞。而她素娥孤家寡人一个，早已人不人鬼不鬼，不过是人家的玩物，妈妈的摇钱树罢了。只要能帮韦娘跳出火坑，也就心满意足了。韦娘听话，收拾好包袱，临走前将自己仅有的物件金鸳鸯留给了素娥。素娥本不肯收，她知道这是韦娘寻找父亲的唯一凭证。可韦娘却说，已经 18 年了，能来早就来了，现在只有姐姐你是真心疼我的亲人了。
素娥闻言便收下了。韦老爷早已等候多时，金银珠宝果然好使，即便是不接客的贞洁烈女，不也投怀送抱了？两杯酒下肚口，他便迫不及待地扑倒了素娥。事后，他好奇询问韦娘名字的由来，调笑着说，一定是一曲春风一曲度韦娘。还不等素娥回答，韦老爷发现了枕头底下的金鸳鸯，他大惊失色，连忙问，这哪来的，素娥说，我妈给的。
韦老爷又问，你妈叫什么名字，素娥答，恒娘。原来沈韦娘不姓沈，而姓韦。素娥见他打听这样仔细，也赶忙问道，老爷认识我母亲吗，韦老爷怎敢承认？素娥大失所望，又睡了过去。徒留韦老爷惊愕孤眠，心烦意乱。他一个人喝着闷酒，似乎看到无数人骂他禽兽，又念起与恒娘过往恩爱的点点滴滴，捧着那只金鸳鸯痛哭流涕，自觉犯下大错无言。
面对女儿，韦老爷对着熟睡的素娥磕头谢罪，随后在梁上悬了一根腰带，准备自尽。可在看到桌上的银元宝时，他想起了自己万贯家财，如果就此死去，岂不是太傻了？他赶紧灌了一口酒压惊，转头却看见素娥已经醒来，吓得手一哆嗦，金鸳鸯哐当掉在了地上。素娥这才猛然回过味来，惊声问：你姓韦，是不是。
韦老爷无法忍受素娥亲口说出这不伦之事来，情急之下扑上前去，竟一把将素娥掐死了。
乘船离去的韦娘正在睡梦中，忽地听见有人唤她。韦娘没想到来人是素娥，还以为她也逃出来了，不由得大喜过望，前去相迎。素娥却说：妹妹，不要靠近我，我现在已经是鬼魂野鬼了。韦娘闻言痛哭不止。素娥劝道：妹妹别哭，说来事情蹊跷，就看你愿不愿意为姐姐报仇了。伪娘立即说道：小妹的性命全靠姐姐恩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为你鸣冤报仇。可是不知道仇家是谁，又为什么毒害你？素娥说：仇家就是你 18 年来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如果你珍惜我们的姐妹情谊，万万替我报仇，否则我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说着素娥的魂魄逐渐远去，韦娘也从梦中惊醒，他来到了素娥死去的酒楼，让陆生在外等他，然后只身敲响了大门。这边的韦老爷早就用钱打点了六哥，只要能平息此事，再多钱他也出得起。
韦娘自称素娥，哄骗韦老爷开了门，六哥认识韦娘，在旁看得心惊，也没敢戳破。韦娘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亲爹，但眼下她却面不改色，问韦老爷，我姐妹伺候的你好吗，韦老爷讪笑道，很好。韦娘又说有东西要当面交给自己的姐妹。韦老爷见拦不住，只好故作沉痛地道出事实，说沈韦娘趁自己不注意，悬梁自尽了。
韦娘听后冷笑一声，随后冲上了楼，见到了素娥冰冷的尸体。韦老爷递上素娥的腰带，说：她就是用这个上吊自尽的。韦娘扑倒在素娥身上，痛哭流涕。鬼老爷在一旁安慰道，别过分伤心了，苦生不如乐死，也许她在天之灵正庆幸自己从此脱离苦海，跳出火坑。
听见“在天之灵”四个字，韦娘想起了素娥的再三交代。对，要报仇。韦娘收拾起悲伤，又将素娥的尸首遮掩好，盯着眼前虚情假意的韦老爷，内心翻腾起复仇的火苗。而韦老爷对此还全然不知，邀请素娥到楼下喝一杯压压惊，并拿出一堆银元宝外加一枚红宝石戒指，安抚她说自己会安顿好韦娘的尸体的。可韦娘偏偏向韦老爷讨要那只金鸳鸯，问他看没看见。韦老爷心中大惊，说：你要它干什么？
韦娘又是一声冷笑，说它是我姐妹沈韦娘的宝贝。韦老爷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韦娘反问道：看来韦老爷也知道啊。
随后，她一字一句道出自己的母亲是如何思念成疾，一病不起，又是如何将金鸳鸯交给自己，让 6 岁的他只身去寻找父亲。自己又是如何颠沛流离，流落烟花之地。韦老爷越听越痛苦，越听越悔恨，终于肯拿出那只金鸳鸯。韦娘见状，立马抢了过来。愤愤地说：我不要拿着它替我的姐妹去找爹爹，我要告诉她的爹爹，他的女儿死的有多么惨。
这番话像刀子一般捅进韦老爷的心窝，他支撑不住，几乎瘫倒在地。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仿佛在鞭笞着他的良心。韦老爷嚎啕大哭。这次韦娘确认了，这人就是他苦苦寻找了 18 年的爹爹，也是他今晚必须手刃的仇人。他抽出刚才韦老爷交给她的那条腰带，眼里闪着寒光，雷电交加下，像是索命的厉鬼。
韦娘冷冷地说：告诉你，楼上死去的是素娥，我才是真正的沈韦娘。什么，韦老爷回过神来，吓得跪地求饶，痛哭忏悔：韦娘，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爹爹我不是人，你饶了爹爹吧，这些年我天天想你的妈妈，想的我好苦啊，我这就把你赎出来，我的万贯家财全都给你。韦娘却很清醒，斥道：这么多年你都不来，现在才来，刚才又为什么没有认下素娥。韦老爷无言以对，唯有连连求饶。不提父女之情还好，韦娘看着这个贪财背信的父亲，抬手就是一耳光。今天要不是素娥替了她，她早就成了父亲手下的冤鬼了。
韦老爷仍然念着父女之情，不断磕头认错，韦娘却大骂着，禽兽负心贼，随手抓起桌上的银元宝，一个个的砸在韦老爷的面上。韦老爷此刻已经放弃了挣扎，疯笑着说，打吧打吧，孰料最后一锭大元宝竟直接将人砸倒在地死了。韦娘见后非但不怕，还大笑不止，捧着那枚金鸳鸯说，素娥姐姐，妈妈，我给你们报仇了。
六哥在窗外窥见一切，连滚带爬地跑去报官，正巧撞上屋外等候的陆生。陆生得知出了人命后，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屋内，拉起跪倒在韦老爷身边的韦娘就往外跑。一夜阴霾过后，风平浪静，从此山高水远，不问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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