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手写之美

图片发自简书App

在键盘上敲下这个题目后,我又用笔在纸上写了一遍,不为别的,只为对手写的喜欢。尽管我的字已退步到我自己都不忍直视的地步,但我依然爱手写。

和很多才艺一样,写字也是要讲究天赋的,至少我是这样的。记得刚读书时,因为我名字的笔画多,父亲便替我在课本、作业本上写上我的名字。

有一天,我自己在新本子上写名字时,让父亲大吃一惊:“这闺女出手就能写出这样的字,真不简单!”而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字有多好,只是写的认真罢了。

那时的我们,功课很少。放晚学回家,先忙着喂猪、喂鸡、烧晚饭之类的家务事,晚饭后,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们姐妹仨围着方桌做作业。我二姐和我妹动作麻利地一会就写完睡觉去了,只有我还在灯下,头也不抬的写着。

母亲总是催促我:“快点啊,这么磨蹭,多费煤油啊。”我只当没听见,写好了功课,再在《作文选》上摘抄一些好词好句。父亲轻轻的走过来,为我换了一个灌满了煤油的灯,灯光明亮多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的两个鼻孔都被煤油烟熏黑了,常常把二姐和妹妹逗得笑弯了腰,母亲便开始训斥我:“天天熬到那么晚,家里的煤油都让你吃了,看,又要买了。”母亲一边指着墙角的几个空煤油瓶一边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说我。

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护着我,然后,提着那几个空瓶到供销社想办法买煤油去了,因为那时候煤油紧张,都是凭票供应的。望着父亲的背影和母亲犯愁的脸,我局促不安像犯了错似的,一连好几天都不敢说话。

后来我们村通电了。通电的那几天,村里就像做喜事一样,家家灯火通明,人人兴高采烈。我更是喜出望外,我盯着那明亮的电灯泡看了很久,我不敢相信天下竟还有这等神奇的宝贝,只需轻轻一拉开关线,线那一头的灯泡就亮了?而且比煤油灯的光要强很多倍。

父亲特意为我们房间里按了一个40瓦的灯泡,开关按在我的床头,由我掌控着开、关灯的时间。

为了不影响二姐、妹妹她们俩休息,我用一张厚点的白纸糊了一个灯罩,等她俩睡下后,我就把灯罩罩上,然后,我心安理得的看我从镇上同学那里借的《少年文艺》,看到优美的句子,就赶紧抄在本子上。

尽管母亲还是催促,但我却再也不担心了,因为电不像煤油那样用完就没了,而且也不会熏黑了鼻孔。

多年以后的我总在想,我身上的一点文学细胞可能就是在那时候培育而成的,顺之而成的是把字也写得周正了,当然,也得益于父亲的影响。

父亲对字很是喜爱,记得小时候过年,父亲总是买回来很多红纸,按照家里各个门的尺寸裁好。

大年三十那天,父亲就在堂屋中间的八仙桌上铺开了笔墨纸砚,我们姐妹仨在旁边打下手。

父亲每写一副对联之前,总是要斟酌半天。父亲说,对联很有讲究的,不能马虎了事。比方大门的对联,父亲总是在前几天就在心里酝酿好了,内容要喜庆,寓意要深刻,还要跟上当前形式。所以,在父亲写大门对联时,我们仨都不敢乱说话,那份严肃和庄重,深得父亲赞许。

大门对联写好,后面的几副,父亲就鼓励我们仨写了。二姐和妹妹总是缩手缩脚的,不敢写,我则不怕,因为父亲说:“我买了足够多的红纸,你们只管放手写,别怕浪费。”于是,她俩就成了我的下手,铺纸、磨墨,都是她们的事。

父亲在一旁指导我。每个门的对联的内容也不一样,比如我们仨的房门上就要写和学习有关的。

父亲说,你自己想,该写什么就写什么吧,我把肚子里的几首古诗全过滤了一遍,写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父亲说:“此联适合你们,但做春联尚缺点喜庆之意,明年争取写一副更好的!”

接下来写厨房和后门。厨房我写的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后门写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最有意思的是猪圈门口的对联:吃吃睡睡,白白胖胖,横批一个字:壮;还有厕所门口也得贴对联呢,那是父亲写的: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父亲还要求我们将院子里的果树和家里的农具都贴上“福”字,父亲将红纸裁成一张张小方块,然后教我们仨写出很多字体的“福”字。

等母亲在厨房将年夜饭准备得差不多时,父亲和我们便开始贴春联了。春联贴好后,父亲带着我们到村口的路边烧纸钱祭祖,然后才回家吃年饭。

从村口往回走的路上,父亲和我总爱看别人家的春联,有写得好的,我俩就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了,母亲把我们往前推说:“别看了,快回家吃年饭。你俩大年初一早上没事再来看吧。”话音未落,她已走到了我们的前面,我和父亲也加快了脚步。

第二天,大年初一,按照我们乡下的规矩,初一这天不出远门拜年,只在家吃酒打牌,玩乐玩乐。整个村里一片过年的气氛,我们姐妹仨欢脱得不得了,在村里跑来跑去的。

却见父亲穿着平时很少穿的那件涤卡中山装,慢悠悠的在村里逛着,我知道,他是在看每家门上贴的春联,也顺便给乡亲们拜个年。

回家后,父亲总爱和我说,谁谁家的对联写得好,字也好,文采也好。我至今还记得父亲年年都赞美的那几家。只是如今已没有人再写春联了,包括我和父亲。

后来我工作了,没想到,从未经过正规练过的我的字,却为资质平平的我,加了不少分。每每出门办事,登记、填表格之类的,我只要提笔一写,立马就听到赞扬声:“字写得真好!”尔后,看我的脸,估计很失望。

或许我的相貌推翻了那句“字如其人”的名句了吧,不过我的字也不算太好,只是写得大一点,用力一点罢了,有人说像男同胞写的,只是他们觉得我长得很瘦弱,和我的字似乎不大匹配。

也许就是因为长相差了点,所以我才在字上多下了功夫,和那句“人丑就得多读书”的道理是一样一样的。

但当我儿子会写字时,我根本就忘了相貌和字的关系了。我觉得字好似一个人的名片,不管男孩女孩,不管你长得是丑是俊,都一定要把字写好。

于是,我除了买字帖让他在家里练之外,还利用暑假送他到少年宫书法班学习硬笔书法,小子也有悟性,在小学和初中时,钢笔字写得还是很漂亮的,只是上高中后,因为每天笔记太多,字就写得急躁起来了,但功底还在,在他们班上,依然是上乘的水平。

他们语文老师是个被我儿子誉为“女神”的80后,每次在我儿子的作文评语上都写到:飘逸的字……受到女神表扬,小子很是得意,而我总是要打击他,说他的字大不如小时候了,儿子不服,我真的找到他小学时写的作业本,他看了说:“那是青葱岁月的字,如今已老练的我哪还能停留在那个稚嫩的水平。”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但还是偏爱他小时候的字。

小子五年级时写的

书法比赛获得的奖品

今年送儿子到大学报到,因为儿子上的是军校,所以,报到时,填的表格特别多。儿子认真地填着,我站在他旁边,听着接待处的领导和老兵们对他写的字夸奖不断,其时我的内心是多么的愉快啊!

当然,小子的字只是写得认真、让人好认而已,和那些真正的好字简直没法比,但却赢得夸奖。也许是因为网络时代,电脑取代了手写,手写的字,稍微好点的,似乎已成了罕见之物的缘故吧。

如今的我,虽已习惯使用快捷的键盘敲打出我们的内心,但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喜欢曾经的手写。

那份美丽,那份宁静,虽然已成追忆,但偶尔拾起,依然觉得亲切,只是又觉得很遥远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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