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不安与悸动是美丽与残酷的集合体,可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也可能一辈子都难以磨灭。
青春期有那么复杂吗?它关乎成长,是不断试错的过程,是规划未来的阶段。青春之前,无忧无虑,青春之后,长大成人。
青春不能承受之重,在于还没有感受到丰富多彩之前,眼前就一片灰暗,心已经死了。
身份认同、地域阻隔、物质刺激、感情空虚,在一系列闭合的条件设定下,《过春天》给出了一系列相似却陌生的感官体验,带来了一系列偶然和必然的结果。
对水客们来说,过春天是一句黑话,暗指夹带水货顺利通关,对本片的女主来说,春天过去了,然后就到了酷热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
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从革命的青春到华丽的青春、狗血的青春、情怀的青春,再到残酷的青春,这些年,国产青春片承受了太多的过度解读与非议。
在国内影视人眼里,青春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是具象化的精神表达,是情怀与话题的载体,更重要的是,青春片是圈钱的不二捷径。
他们喜欢那种融合了躁动、敏感、感性的不稳定性,然后如精准的外科医生,将青春分类、剖析、切片,放大局部,重新构建。青春,成了自我表述的私货。
他们几乎都犯了同一个错误:非要用成人的视角,试图去解读所谓的“青春”。
色彩华丽炫目、内容昏暗空洞的《小时代》系列给国内影视娱乐圈带了个坏头。它的横空出世,创造了一个崭新的类型——文(装)艺(逼)言情片,于是在盲从的示范效应之下,一轮高过一轮的投入,一级高于一级的意淫,满足了大众的猎奇心理,推高了物质崇拜的预期。
郭敬明的新作《爵迹2》上映变得遥遥无期,这标志着《小时代》类的影视作品变得越来越不受观众待见。这类片子,第一眼雍容华贵很高级,看多了,显得就稀松平常很初级。
像《青春期》、《青春失乐园》、《正·青春》这类没有资本撑着的小成本影片,顶不起那么高级的逼格,于是陷入到另一种低俗的极端——青春性喜(悲)剧。
无论是性感撩人的海报,还是露肉更露骨的情节,简单直接甚至粗暴的暗示,青春不过是早恋、堕胎、畸形恋、三角恋的荷尔蒙冲动。似乎唯有奔放的感情和冲动的肉体,才能抚慰迷茫中的青年男女们那颗空洞、躁动的心灵。
看起来青春好苍白、爱情好俗气、痛苦好廉价,但也不能否认,有受众就有市场,这个点打得很准,甚至能成功的以小博大。
相对于前两者的高级与低俗,《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聪明地选择了另一个突破口:对青春的追忆。
《致青春》之后,《左耳》、《匆匆那年》这类自带柔光罩和滤镜的片子跟风而来,挨个感怀起青春的道道伤痕,沉溺于情窦初开的夭折,试图以追忆之名,激起观众的情怀欲。
程式化的套路,风格化的模仿、雷同的观影体验,在票房冲动和资本重压的裹挟下,一轮又一轮的模仿游戏,令观众筋疲力尽,下意识的捂紧了钱袋子。
于是,曾被打入禁区的现实主义,随着青春片的复兴卷土重来。
《嘉年华》、《狗十三》、《宝贝儿》的成功,昭示着影视市场的转型,观众品味的提升。随后,就有了正在热映的《阳台上》、即将上映的《繁花》、《在乎你》,以及今天要说的《过春天》。
这类影片,并不止于青春和残酷,重点也不是卖惨、矫情,而是将时代变迁浓缩进个人成长,用以小见大、层层递进的方式,试将历史、社会、阶层和家庭的种种矛盾与不公,以文艺的气质和现实的状态展现开来,让每件事、每个人,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让观众尝试着去品味、去思考,得出属于自己的观点和结论。
“无家可归者”的安全感
电影《过春天》中,迷茫的女主人公佩佩,进行了一系列选择。
表面上《过春天》的剧情是分裂的家庭、尴尬的身份、虚假的亲情、暧昧的情愫相互叠加、碰撞的结果,有一定的偶然性。实际上,佩佩之所以这样选择,无非是为了那个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安全感”,这其实是一种必然。
每一次,她都选择了自认为的美好——友情认同、身份认同、理想认同,到了最后,一切不过都是过眼烟云。
投入了感情和身体,经历了现实的刺激,通过这个只属于她的成人礼懂得了生存的价值,从此,长大成人。
片中,佩佩的父亲是香港人,一名跑运输的卡车司机,有家有业的他不愿踏入他们娘俩的生活;母亲是深圳人,被她父亲包养过的“小三”,心灰意冷的她在男人之间游戏人间。可以说,父亲和母亲是两个地域、两种社会、两种特质的人。
生于一个特殊的家庭,佩佩既不算香港人,也不是深圳人,她有家能回,却“无家可归”。
家庭就是一种无形的负担,身份是注定要跟她一辈子的尴尬,因此她天生就比别人少了一份归属感,多了一份疏离感。
因特殊的身份和香港的法律,她可以在香港上学,享受更优质的教学资源和天真烂漫的少女时光,但只能在深圳生活,回到灰暗残酷的现实。可以自由穿梭于香港与大陆之间,外人会心生羡慕,但对于佩佩来说,是一种不断累加又无处宣泄的煎熬。
随着年龄增长、阅历丰富,似乎她的每一次跨境出行,都是对自我身份的拷问。这种由内而外的自卑感,让她习惯于远离人群,不敢也不愿对别人敞开心扉。
幸好有一个“不嫌弃”自己的闺蜜,单纯的大家闺秀Jo,对于佩佩这样敏感又忧郁少女来说,这份友谊弥足珍贵,只有和Jo在一起时,她可以开怀大笑,嬉戏打闹,不必害怕别人的打探,不用逃避旁人的目光,过上了与自己年龄相符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为了维护这份闺蜜情谊,为了维系这份无忧无虑,她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于是,就有了两人相约去日本看雪的约定,有了后来的水客职业,进而催生出佩佩与Jo男友阿豪理不清的暧昧。
从虚幻的情感,到破灭的理想
佩佩做走私的水客,除了为实现与闺蜜结伴看雪的梦想外,其实是环境使然。
在香港这样一个崇尚冒险、容易激进的社会中,“富贵险中求”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为了适应这个社会,没有家庭牵挂的佩佩,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做水客,佩佩体会到了个人成就感和家庭归属感。在江美仪饰演的花姐的关心、照顾下,不大但舒适的水客窝点成了“家”,被花姐认作“干女儿”,这给了佩佩久违的归属感。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花姐半真半假的感情维系,不过是为了那点“生意”。
于是,为了感激,也为了自己,她穿着校服作为伪装,苦练表情蒙混过关,尽心尽力夹带水货,渐渐成了这个水客团体中最耀眼的业务能手。
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来说,当水客赚钱不是目的,去日本的钱早就够了。只是认同感是会上瘾的,沉迷于虚假的亲情,她不敢也无力自拔。
如果不是阿豪,佩佩的美梦或许会一直做下去。选择阿豪不是偶然的,这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豪赌。在此之前,佩佩平生第一次有了自信心和成就感,也很清楚跨出这一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阿豪代表了她的主动权和自我实现,她需要一场人生的爆发点。和阿豪单飞,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做决定,此前她是个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人。阿豪代表的理想虽然虚无缥缈,却很有诱惑力,至少,要比现在刀口上舔血更刺激。
最后与Jo的天台决裂,不平等的友谊终会落幕;被花姐抓包卸货,不可能的亲情终将失去;阿豪的无动于衷,不可能的爱情终将破灭。
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佩佩就像被惊醒的梦游者,终于不再为追求梦想还是享受虚无而陷入两难,因为,这个世界本就这般丑陋、现实、冷酷无情。
回归,与现实和解,与过往再见
片尾,佩佩带着从未来过香港的母亲,踏上了香港的土地。在寻找身份认同的过程中,她在叛逆、迷茫、欣慰和打击中转了一圈,在友情、金钱、爱情和幻灭中走了一遭,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家,认同了自己本来的身份。
在寻找安全感和信任的过程中,她选择离开家人——母亲,学校成了她的“家”,闺蜜Jo是她的“家人”;后来,水货据点成了她的“家”,花姐是她的“家人”;再后来,粉面店霓虹灯下虚拟的 “家”,阿豪成了她的“家人”;最后,她回到母亲的家,做回她自己。
在不断的越界中,佩佩做了一个青春期的少女该做的——试错。通过不断的试错,去寻找自己的边界,只有经历过,才能学会珍惜眼前的一切,因为到了最后,连鲨鱼都逃不过现实这张大网。
丰满有层次的人物、富含精神张力的剧情、女性视角的细腻、直达内心的情感,这些是《过春天》的亮点,但导演兼编剧白雪的学院派风格,使得本片过分拘泥于精神世界的营造,甚至不惜用贴标签、符号化这类露骨的方式,给观众强烈的暗示;此外,一些情节处理得太过生硬,感情酝酿则显得急功近利,给人一种主创急于抛售观点和私货印象,却忽略了观众的观影感受。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入戏太深的佩佩,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因为,回归真实,感受幸福,就是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