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喜欢弹钢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弹下去
我第一次见到叶子的时候,正抱着一包当年特别流行的亲亲果冻,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电视里演什么我忘记了,只记得当时我妈开门带进来一个小姑娘让我惊呆了,叶子有些黑,双颊有很明显的高原红,可是依旧遮盖不了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美。
我盯着叶子足足看了很久,挤出一半的果冻停在空中,叶子拘谨地望着这里陌生的一切,我伸手擦一擦嘴角的糖渍,拿一个没有开封的果冻递给叶子。那个年纪的我,并不知道叶子的到来会有会又怎样的改变,只是知道从此以后我放学不用一个人走了。
叶子长得很标致,只是可能在乡下待久了,皮肤有些粗糙,我不知道只比我大一岁的她在乡下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是每次和她牵手,总能感觉到她手上的厚厚的茧。叶子不是很爱说话,因为乡下的教育不是很好,十三岁的叶子选择和我一起上五年级,老妈说,也好,照顾方便。
来到城里生活的叶子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开心,她的眉头总是微微皱着,似乎总有想不完的心事。学校组织了社团活动,我报了绘画,叶子报了钢琴。我依然记得,叶子站在学校里那棵桂花树下,一袭浅蓝色的连衣裙飘在满是桂花香的风中,她骄傲地仰着头说,我喜欢弹钢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弹下去。
多年后回头看,叶子一路走来,放弃了很多,唯独钢琴,她视之如生命。
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叶子渐渐变得没那么拘谨,眼睛开始亮起来,皮肤也变好了,比以前白嫩了许多。叶子的课桌里,开始出现粉红色的信笺。那时,叶子总是把那些课桌里好吃的糖果,巧克力,零食给我吃,然后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老妈。我们天真地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可没想到,不知道谁把事情捅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叫了家长。
叶子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了,老妈很自责,我趁机问老妈叶子的身世,老妈呢喃,孽缘啊。看老妈接近崩溃的样子,我不敢再多话,穿鞋出门继续寻找叶子。北风呼啸的傍晚,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走了无数遍的街道上,期待叶子的纤弱身影。
后来,很晚了,我依旧没有找得到叶子,就回家了,家里灯火通明,一进门,我就看到叶子站在客厅里,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那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一遍一遍说对不起的样子。
后来,叶子和我说,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走到一条陌生的街上,来到一家法国老板娘开的钢琴店,那里的一切,让她忘记了一切烦恼,和老板娘的儿子合奏,感觉很奇妙。或许叶子就是为钢琴而生吧,她的人生注定与钢琴为伴,而和她合奏的那个男生,我和叶子共同见证了他的青春年少,然后看他逐渐成为一个可以为心爱的女人遮风挡雨的男人。
"喂,桃子,你看,他就是那个钢琴店老板娘的儿子。"
叶子晃着我的胳膊,轻柔的话语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抬头,对上台上男生好看的眼睛,瞬间清醒了不少。
在那个我只知道科学家爱因斯坦的年龄,他这么介绍自己:"姓薛,薛定谔的薛,落花生的落,离别的离。"
就是这么一个长得帅又有内涵的混血转学生,成了叶子和我青春里的一道风景。
2.其实这首曲子原来的名字叫《桃子》
薛落离浑身散发着不同于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的艺术气息,学校的艺术节上,薛落离以他独特又帅气的外表和悠扬的小提琴声成为校园里的明星。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学校里的女生几乎都是他的迷妹。而叶子也很有天赋,几个月下来,黑白琴键在她指尖下肆意跳跃,薛落离邀请叶子一起排练曲子,准备汇报表演。
叶子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脸有些红,我差点被早点摊上买的豆沙包噎着,我白了叶子一眼:"这种好机会要抓住啊,薛落离怎么不邀请我。"
叶子看着我,帮我擦掉嘴角的豆沙,叹口气:"他的天赋和能力都在我之上,我怕我弹不好拖他的后腿。而且,桃子,你不要乱讲,什么机会不机会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好吧,不过,是不是你们合作的话,放学回家就要晚一点了?"我试探地问,打着我的小九九。
"嗯。应该吧,不过我还没想好。"
那段时间,我特别希望叶子答应薛落离,这样,我就可以更进一步接近薛落离了。
叶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答应了薛落离的邀请,于是,每天放学,我便去美术教室涂鸦一通,然后等着他两从排练室出来,三个人一起回家,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我走在叶子边上,听他们讨论着一些我听不懂的问题,我也不想听懂,我喜欢隔着叶子眺望那近在咫尺却又触碰不到的脸。熟悉以后,薛落离发现我在看他,会把长长的胳膊伸过来,敲一下我的头,"喂,桃子,看路。"
"哦。"我收回目光,低头盯着脚尖。索性走到他俩后面。
"叶子,你妹妹真调皮。"薛落离一边把叶子让到没有车子的一面,一边扭头冲我笑。
"是吗。"叶子语气很安静,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本来想搭话,悻悻地闭上了嘴。
薛落离没有察觉到叶子语气里的小情绪,说"是啊,我以前以为你妹妹和你一样,有音乐细胞,而且和你一样乖巧,没想到我看走眼了。"
我看一眼薛落离,给他使个眼色,他独自嘿嘿嘿干笑几声,止住了话题。其实薛落离除了长相,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出生在中国的土地上,说中文,上中国本土的小学,所以他励志娶个中国姑娘,学校里有流言,薛落离的意中人是叶子,我偏不信。
很快就要到汇报表演了,叶子和薛落离也加紧了练习,我从校门口的快餐店打包晚饭给他们,他们吃饭的间隙,我一会儿敲敲钢琴,一会儿摸摸小提琴,一个人自得其乐。我的手触碰到有些冰冷的琴键,忽然就在想,这没有温度的钢琴究竟有什么魅力让叶子如此着迷。
汇报表演那天,台上薛落离拉着叶子谢幕后,忽然拿过麦克风说:"这次演出成功,还要感谢一个人,是她,给了我灵感,让我写出了这首曲子。其实这首曲子原来的名字叫《桃子》。"
那年的我,十二岁的我,站在人群中,竟然惊慌失措。我抬头,看见叶子和薛落离都冲着我微笑。
3.我觉得你很勇敢,喜欢就去争取吧。
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薛洛离一直履行着他在毕业典礼上的承诺,即便上了中学他和我们并不是一个班级,但他的身影总会早我和叶子出现在学校门口。薛洛离帅气,叶子矜持,而我,路人甲一般和他们去吃烧烤、在路上嬉闹,薛洛离和叶子在很多情况下都是让着我的,我在他们眼里,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每次三个人并排走的时候,走在嘴里侧的是我,然后是叶子,薛洛离用他高挑的身材替我们挡住一波又一波的车流。
“叶子。我有点喜欢你。”
马路上车水马龙,很嘈杂。薛洛离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我都听得特别清楚。
我和叶子同时扭头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摸摸鼻子,涨红了脸的样子像个挨骂的小朋友。
我看向叶子,叶子只是静静地看着薛洛离,仿佛他刚刚说了一件和她毫无关系的事情。
“咳咳,”薛洛离干咳两声:“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你说是吧,桃子!”他一边说,一边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我是不是很丢脸啊?”
我眼睛有些涩,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说:“没有啊,我觉得你很勇敢,喜欢就去争取吧。”
薛洛离看到我流泪了,反倒恢复了之前古灵精怪的样子,“桃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
“嗯,我替叶子高兴。”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个时候起,我开始知道口是心非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种感觉陪伴了我很多年,我像一个贼一样,蹑手蹑脚地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生怕露出一点破绽,伤害到彼此。
本以为接下来会上演一场如地下活动一般的早恋,可是,叶子依旧和薛洛离保持着现有的关系,不过分亲密,也没有刻意疏远。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窃喜,又替薛洛离感到可惜。
叶子即便是到了中学也没有放弃弹钢琴,她求了音乐老师好久都没有结果,最后薛洛离的妈妈捐给学校五台钢琴,老师同意把钥匙给薛洛离。每天傍晚放学后,琴房便成了我们三个人的乐园。叶子练习钢琴曲,薛洛离在一旁摆弄吉他,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那首最初被命名为《桃子》的曲子,曲风清新舒缓,有一种桃园的气息,又在高潮部分跌宕,我仿佛看见一只风雨中努力长从青涩变得红扑扑的桃子。
我坐在一旁的架子鼓旁边,把作业本或者是涂鸦本放到架子鼓上,胡乱涂鸦,记录每天的高兴或者不高兴,记录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一周,一个月,一学期,一年,日记本换了好多本,原来三年中每天的循环度日也还是有精彩的。
高中学业开始繁忙,老妈提议桃子要专心学习文化课,这样才能靠“真本事”上大学,才不会让别人说是个“艺术生”,估计老妈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我有朝一日也会以“艺术生”的头衔考上大学。那是很多年以来叶子唯一一次激烈的反抗,以前,叶子总是逆来顺受,我都怀疑过,叶子到底有没有脾气。后来有一次,叶子和我说,她自己到底是谁她都不知道,有人收养已经不错了,她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没用,只是钢琴,她不能放弃。叶子痴痴地望着地面,眼神倔强又无奈。
后来不知道老妈可怜叶子还是别的原因,她特地为叶子请了钢琴老师,还与学校沟通,允许叶子不上晚自习回家练琴,叶子很开心地笑了,我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叶子的笑容了。
叶子每天放学就回家了,我可就惨了,每天面对我总是开不了窍的数理化,每次薛洛离给我讲完题,都会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敲敲我的脑袋:“你这个小笨蛋终于弄懂了。”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特别感谢老妈的开明和叶子对钢琴的执着。
我期待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4. 人生要找到自己的世界才有意义
转眼就要文理分班了,叶子的弹奏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以后就是一名艺考生了,而我,文化课磕磕绊绊,在薛洛离这个学霸的教导下勉强没有考到班里的倒数第一,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桃子,要不你找找别的出路,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真的,每个人擅长的领域是不一样的,你这样
下去,恐怕会考不上大学的。”有一次晚自习薛洛离给我讲完数学题,认真地说。
“你是在担心我吗?”我望着他的眼睛。
“是啊,要不这样,我看你绘画还不错,回头我让我妈帮你介绍一个艺考班。”
我垂下眼帘,薛洛离说得没错,这么多年了,他了解我,担心我,总让我有种错觉,可是想起那晚他说得那么轻的几个字,我在心里给自己一拳,告诉自己不要瞎想。
我用绝食和老妈抗争了几天,老妈终于松口了,我和叶子都学文科,叶子学音乐,我学美术。果真,找到自己喜欢的,心情好了许多,我不必为每天看不懂的数理化公式头疼,也不必为了计算错误毁了一整道数学题,文科班的文化课对于我来说,简单了许多,而且每天心情大好去上课,效率提高了许多,我终于明白了兴趣对一个人多么重要,薛洛离说得对,人生要找到自己的世界才有意义。叶子就是如此吧。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报了清美,叶子报了中央音乐学院,而薛洛离,本来以为他会回到法国,却发现他毅然选择和叶子一个学校,我替叶子高兴,但心里去有一点小小的不甘。
那个暑假是我记忆中最慌乱又激动的假期,我们三个人都如愿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学校,桂花飘香的日子,我们三人一起北上。
叶子他们晚我们几天开学,他们决定先把我送到学校,再去报到。来到新的寝室,叶子去了洗手间,薛洛离帮我打点东西,新室友走进来,看一眼我,再看一眼薛洛离:“你是桃子吧?”
我一愣,问她:“你怎么知道?”
新室友回我一个微笑,“我叫蓉蓉,我看到宿管登记的照片了,我们寝室只有你一个人是短发。”
我尴尬地笑笑,薛洛离用大手摸摸我毛茸茸的短发:“蛮可爱的。”
蓉蓉面露羡慕之色“你男朋友真帅。”
“我们只是朋友。”我脱口而出。
“朋友而已。”
我和薛洛离几乎同时说出口,蓉蓉尴尬地笑笑,去忙她自己的事情了。
大学里,没有了叶子和薛洛离的陪伴,我有些不习惯,好在大学各种新鲜的事情让我暂时忘记了孤独。没事的时候,我就呆在画室联系石膏头像,硬生生把石膏头像化成了那张脸。
“桃子,你画的这个头像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蓉蓉仔细端详着我画的是高头像。
“哦!我想起来了!是开学的时候送你来的混血小帅哥!”
“不要胡说。”我把画从画板上取下来,落荒而逃。
就是在那个傍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的傍晚,风掀起我的裙角,我抱着画像往寝室走,叶子的电话进来了。
“桃子,薛洛离和我告白了。”叶子的声音弱弱的,很轻很轻。却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脏,这一天,还是来了。
“那你答应了吗?”我问。
“那你喜欢他吗?”叶子反问我。
“我……”没想到叶子会这么问,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末一起出来玩吧,薛洛离说我们三个好久都没有聚在一起了,一定要让你过来。”
那个周末的餐厅,我如坐针毡,强颜欢笑,叶子和薛洛离也笑着,我们三个人,大概只有薛洛离是真的开心吧。
“桃子,来,我们干杯,祝我对女神告白成功!”
我木讷地举起酒杯,看一眼叶子,叶子微笑着,闪烁的大眼睛里面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干杯!薛洛离,祝你和叶子幸福!”
我假装不在意,却在整个人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呢喃着他的名字。
5.桃子,我要和薛洛离结婚了
叶子和薛洛离在一起之后,我也很少和他们一起了,毕竟电灯泡不是那么好当,而且在他们面前,我总得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把大把的时间用在学业上,从小没有拿到过奖学金的我居然拿到了国家级的奖学金,还被导师推荐到大公司做室内设计,每天回到寝室倒头就睡,才不管不卸妆会闷痘,也不管叶子和薛洛离过得好不好。
每次放假回家,我都借口错开他们回家的日子,我很想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粒中,静静的疗伤。叶子大概是知道我的心事,也不勉强,但是薛洛离总是担心我自己一人回家,行李会重,路上没人照顾,或许,我在他的眼里,还是那个到处需要人担心的小妹妹吧。
叶子打来电话,说我行李多的话,他们可以帮忙带回去。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后来,在薛洛离的坚持下,我把一部分东西送到他们学校,路上遇到两个女生在大声讨论:“哦!就是叶子呀,她的神经病妈妈来学校闹事的那个,真是可怜了,那么漂亮一姑娘,居然有那么一个妈妈,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基因。”
另外一个女生左右看看:“嘘,小点声。小心她男朋友揍你!”
叶子?天下叫做叶子的女生真多,命运还都这么多舛。
我正想着,就看到叶子和薛洛离牵着手走过来,我赶忙移开视线,把东西递给薛洛离。
“就是这些,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带,我学校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我不给他们两个说话的机会,独自转身离开了。
薛洛离在身后大喊:“你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给我和叶子打电话!”
我在前面鼻子有些酸,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临近毕业,大家都忙着深造,找工作,我之前做设计的公司看我还不错,直接留用了我,而叶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错过了好多工作机会,最后在薛洛离的妈妈店里做了钢琴老师,指导小朋友们弹钢琴,有演出的时候会去参加演出。而薛洛离,却在毕业后边工作边读MBA,打算以后自己创业。毕业那年的夏天,我跟着团队去了云南做项目,那边的天很蓝,闲暇的时候,我和伙伴们来到传说中的千面美人元阳梯田,我看着绯红的日落和翻滚的云海,叶子的电话打进来了。
“桃子,我要和薛洛离结婚了。”桃子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眼前的落日完全隐到了层峦叠翠之后,只留下孤单的梯田,它们层层叠叠,娇羞地散落在金黄的余晖中,农作物幸福地躺在它们的怀里,等待新的一轮的收获。
“哦。”
我坐在田埂上,望着远处,回忆着三个人一起的日子,还有我和叶子的点点滴滴,我给老妈打了电话,老妈说,这就是宿命吧,我爸欠她妈的。老妈说,叶子和薛洛离特地去探望了我爸,我问老妈,为什么不告诉叶子的生母,老妈说,一定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才可以。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云南的天气太闷太热,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梦境中,一片狼藉。
6.刚好你现在学会这些,以后带孩子方便
我们团队完成了在云南的任务,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想看叶子穿婚纱的样子,还是想看薛洛离穿西装的样子。
叶子结婚前夕,我和叶子躺在一张大床上,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你真的想好了?”我扭头问叶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一个人在海里漂久了,终究得靠岸不是吗?我很累了,薛洛离也许会是我的港湾吧。”
我静静地看着昏暗灯光下,叶子的脸,依旧那么美,明天她就要出嫁了,嫁给我钦慕了十几年的那个人。
“睡吧。”叶子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是啊,以后的事,没有谁能说得准。
忙完了叶子的婚礼,我又踏上了新的征程,我们公司是有很多跨国业务,我被安排去了非洲,做工程设计,这里酷热难熬,晚上的时候还有各种蚊虫的叮咬,公司很人性化,如果途中忍受不了可以申请离队,我暂时不想回去,也就没有去申请离队,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几个月。期间一直和叶子用邮件联系,可能这样更有仪式感吧,某个让我大汗淋漓的午后,收到叶子的邮件,叶子说,她怀孕了。
之后,叶子给我发视频,我放下手中的画笔,接通视频。叶子那边天刚刚亮,她给我看她还没有很明显凸起的小腹。
“桃子,孩子生下来你来做干妈吧。”网络不太顺畅,叶子稍有弧度的嘴角定格在画面中。
“你和姐夫的孩子一定很可爱。”那是我第一次称薛洛离是姐夫,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已把叶子当做我的姐姐,如果非要让我和他们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我宁愿那个孩子叫我小姨,而不是干妈。
“嗯。”叶子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你回来的时候,我和你姐夫去接你。”
后面我们聊了很久,大概就是她的日子很平淡,日复一日,而我,和叶子吐槽这边的环境恶劣,民风淳朴,后来挂断之前,叶子突然对我说:“你放心,他很好。”
我心里一紧,想要辩解,叶子早已挂断了视频。
非洲的项目结束已经快过春节了,我搭上了回国的航班,一下飞机,迎面而来的冷风让我有些不适应,空气中夹杂着大家对新的一年的憧憬和向往,我裹紧外套,匆匆走进室内。
叶子和薛洛离都来了,叶子的肚子比上次明显了很多,三个人并排走着,我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的那些日子。
“桃子,你也不小了吧?”薛洛离开口。
我抚在叶子小腹上的手顿了顿。“嗯。”
“你有没有考虑找个男朋友?你难道打算在外面漂一辈子吗,我们公司合作伙伴的CEO,人不错,长得也不错,家境也优渥,我看和你很合适,我不我帮你引见引见?”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冲着薛洛离低吼:“你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替我张罗男朋友?”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悄悄地看一眼叶子,她也看着我,然后摸摸我的头:“不用管他,走吧。”
春节那几天,我有意躲着薛洛离,去找叶子的时候,总是先问问,他在吗。叶子说他去应酬了,去见客户了,我才毫无压力地过去看望叶子。
叶子隆起的小腹一天天变大,薛洛离总是在忙工作的事情,我刚好有一段时间的假期,那期间,我陪着叶子做产检,练瑜伽,学习宝宝的护理,叶子说,刚好你现在学会这些,以后带孩子方便。我红着脸捏捏叶子的胳膊,不再说话。
7.谢谢你,桃子,肯帮我照顾宝宝。
叶子的话,一语成谶,我学会的那些宝宝护理,在她的孩子身上派上了用场。宝宝生下来没多久,叶子就出去工作了,她没有继续当钢琴老师,而是参加了一个乐队,当手风琴手,老妈忙着照顾生病的外婆,自然没有时间,薛洛离的业务越做越大,越发没时间照顾家里,我辞了工作,在家做自由设计师,时间自由灵活,照顾宝宝的重任自然落在我的肩上,每次宝宝闹腾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么多年,老妈一个人拉扯我,还有叶子是多么不容易。
当叶子每次回来,宝宝都拒她千里之外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严重性,宝宝本来应该和母亲最近的,可是当时叶子执意出去工作,现在宝宝居然粘着我,不愿意和叶子亲昵。
“也许我本来就不适合和别人亲近吧。”叶子手里拿着给宝宝买的衣服,低声呢喃:“不过没关系,谢谢你,桃子,肯帮我照顾宝宝。”
谢谢你,桃子,肯帮我照顾宝宝。
就这样,叶子把她的宝宝托付给了我,整个人消失地无隐无踪,留下一封信,还有一个文件袋。
那天,我们本以为叶子演出晚一点回来,薛洛离回来,我安顿好宝宝,就回家了。第二天清晨,我被薛洛离打来的电话吵醒,薛洛离说,叶子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还留下了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我匆忙赶到叶子的家,薛洛离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我打开叶子写给我的信,很短。
“桃子,我走了,不要找我,宝宝和薛洛离就留给你照顾了。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妈妈。我不想成为薛洛离的负担,我不想他因为当初的那份责任和我在一起。看得出,他一直很在意你。我以为我找到港口靠岸会很幸福,可是,我似乎天生不会生活,我努力做好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可我似乎融入不到这个生活中,我一点都不开心,每次只有弹钢琴的时候我才会真的开心。不用担心我,我会在某个地方过得很好很好。”
叶子,对不起,你回来。
我站在客厅,一遍又一遍说着。
我给老妈打电话告诉她叶子不见了,老妈反而很淡定,说,带你去见个人。
我在老妈的指引下,驱车来到一座很有欧式情调的建筑里,大门左侧赫然写着“精神疗养中心”。我们在大厅稍坐片刻,工作人员带出来一个女人,女人的眼睛有些涣散,模样却如同我刚见到叶子时令我着迷。我把老妈扯到身后,倒退几步。
“叶子妈妈。”老妈喊她,我惊讶地打量着面前 这个女人,果然,那双眸子与叶子的一模一样。
“你来做什么?”
“叶子她结婚了,生了宝宝。”老妈试图拉着她的手,却被她挣脱。
她很不屑地道:“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天生不属于你们这个凡人的世界,她是钢琴的女儿,钢琴才是她的命,就算她和别人结婚,生孩子,她也不会沦落为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她看一眼我,看一眼老妈:“对了,叶子不是你丈夫的孩子,麻烦替我和你死去的丈夫说一声。我没想到他到死也没有把这个秘密捅破,我爱的是他,可是他不爱音乐,所以我只能和爱音乐的人在一起,你们这些俗人明白吗?哈哈哈哈……”
看着眼前疯癫状的女人,我忽然觉得她说的对,叶子天生不属于这个凡人的世界,她会找到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后来,是我一直在照顾叶子的宝宝,有时候,我和薛洛离带宝宝出去会被误认为是一家三口,刚开始,我们还解释,后面也就懒得解释。
再后来,宝宝五岁的时候,薛洛离向我求婚了,我犹豫了好久,叶子当初留给我的信被我反反复复读了很多遍,最后,我答应了他的求婚。
婚礼那天,我给叶子的邮箱,手机,各种通讯工具发了邀请函,希望她可以出席,然而并没有回应。婚礼结束后,我和薛洛离仔细查看婚礼现场,希望找到叶子来过的痕迹,终于,在一只花篮里,我找到了一条手链,吊坠是一只桃子,一片叶子,首饰盒的下面有一张纸条,熟悉的字映入眼帘,“我很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