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熬不过这个冬天,不曾想到,恍惚间已经到了四月。
他从满是污渍的桌上拿起那把刚买回来的水果刀,在手腕上轻轻的比划了一下,泛着白光的的刀身有些刺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用锋利的刀刃割破那层无用的皮肤,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暗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开成大片的曼珠沙华,如鬼魅般妖艳。划下去划下去划下去...他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凄厉的嘶吼,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他丢掉手中的刀子,痛苦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他想逃离这个巨大的囚笼,但依然懦弱。
他想起了那只灰白色的鸽子。见到它时,它正在笼子中耷拉着脑袋,翅膀上的羽毛杂乱,全身散发着死气,似乎在诉说着它曾拼命挣扎过,只不过牢笼终究是牢笼,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他可怜它,觉得它和自己一样,都是孤独的鬼,于是花了二十块钱把它买下,在天台上打开了笼子的门,给它想要的自由。他没有料到,那只鸽子仿佛看透了生命的脆弱和可悲,从天台一头栽下去,连翅膀都不曾挥动,直挺挺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或许,这才是它现在想要的自由。
可笑,连只鸽子都不如,他从心里嘲笑着自己。在留恋什么呢,厨房里喝剩的汤和冰箱里没吃的面?还是自己刚刚学会做的糖醋排骨?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多少人和自己一样在这个浮华的城市里,为了生存倾尽所有。他见过衣着破烂的人为了乞讨出卖尊严低三下四,见过温婉贤淑的她将美丽的手环在油腻的上司背后。曾经他也以为未来会充满希望,曾经他也说过做梦也要坚持理想,可是有人出卖了肉体有人出卖了梦想,有人丢失了自己的信仰,有人自甘放荡。
他和他们一样,都是被这座巨大的牢笼囚禁的人,想逃却逃不掉。欲望,金钱,像一座座大山重重的压在他的肩上,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喘息,生活打碎了曾经的所有,他看不清以后,人们哪还有什么以后。
他不敢想,仿佛有人抓住他的心脏般,胸口沉闷到窒息,他大口大口喘息着,缓缓的挪到窗前,用力扯开沾满灰尘的窗帘,刺眼的阳光带着真实的质感,细碎的灰尘在肆意浮动,点点金色仿佛漩涡般吸引了他的灵魂。
一瞬间,他看呆了。他想起牙牙学语时的夏夜,漫天飞舞着的萤火虫,那般光景,也像现在这样美好,他想起背起行囊离开家乡的那天,母亲在耳边呢喃的挂念,他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说过的诗与远方。
他回过神,如同噩梦中猛然惊醒,用力地擦擦眼角。
他摇摇头笑了笑,那个逃不出的牢笼,那个始作俑者,是自己而已。
他想,也好,晚餐做拔丝苹果吧,就用这把水果刀,总要让它有些用处。他抬头看了看四周,无奈的耸耸肩,不如先整理一下房间,换一下心情。
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
--改编自一三《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