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客平陵下,当年倚侠游。传看辘轳剑,醉脱骕骦裘。
偌大的秦陵内,日月星辰,天地苍穹,山水银河。
一把不甘寂寞的剑开口说话了:“你们怎么整日都是这般死寂,没有一点生机。”
“辘轳,我们都是陪葬品,不知还有多少年才能重见天日。”旁边锈迹斑斑的匕首,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昔日秦政拥有我,坐拥江山,睥睨天下何等的风光无限,现如今埋没在这阴冷潮湿的陵墓,再不见天日,真是怀念往日的时光啊。”辘轳若有所思。
“老兄,人要朝前看,继续沉睡没准若干年后会被后人发现,再现人世。”匕首出言劝说。
“这位兄台,为何你并不在兵器谱却和我一样埋在这秦陵?”辘轳好奇的问着一旁的默默无名的匕首。
匕首哈哈大笑:“你自是识不得我,一件凶器又怎可配上兵器谱。当日太子丹将我赠予主人,便是为了取那秦王政的性命,若不是秦舞阳战战兢兢在秦王面前露出端倪,主人也不会含恨而死辜负太子丹所托,让暴秦肆虐中原数年。”
辘轳大惊失色:“你便是徐夫人匕首?太子丹求得的天下之匕首。”
“不错,没想到政死后还将我用来陪葬,只是可怜我那小主人年纪轻轻,英伟少年被当场五马分尸。”徐夫人匕首摇摇头露出惋惜的口气。
“那日我也在场,荆轲确实果敢异常,若不是秦王及时拔下我,怕真的是让他得手。”辘轳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便继续沉睡迎接下一任主人吧。”徐夫人匕首望向灰暗阴沉的陵墓,依旧是死一般寂静,却依旧对再现人世充满渴望。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挖陵墓……
秦放放下手里的探测仪,专心致志的望着辘轳,喜悦溢于言表。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把剑便是千古一帝秦始皇曾随身佩戴的辘轳。剑长约四尺多,锋利无比,‘常胜将军’白起自杀便用的是这把剑,他还曾见证过历史上最著名的刺客荆轲,后来司马迁又将他载入史记名垂千古。这是又看向,旁边那把不起眼的匕首,心里疑惑这把匕首究竟是何物?为何与秦王宝剑辘轳共同葬在一起?
思索间,闻到一股芍药花香,邱爽长发飘飘抱着一沓资料走了过来,顺手堆到秦放面前,撩了一下她的秀发。
“奇怪,这把匕首毫无出处,究竟出于何人之手?”秦放心无旁骛,并没有看向邱爽,依旧是抓耳挠腮,专注与他的研究,却百思不得其解。
“秦国十九年,大将军王翦大破赵国城池邯郸,秦国二十五年副将王贲生擒燕王喜,攻破蓟城。秦国二十六年,齐国举国投降。”邱爽摇摇头也是一脸困惑,历代史书大多都是记载君王的丰功伟绩,很少提及什么兵器一类。
秦放推了推眼睛继续在电脑上查阅资料,邱爽把灯线调到最佳亮度,轻轻的走了出去。她是最了解秦放的,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非要琢磨透彻不可。这也是为什么导师说他是最有前途的原因,因为只有他精于专研,对于学术问题吹毛求呲乃至达到非凡的造诣。
秦放伸展了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腿脚,继续出神的望着辘轳和那把无名匕首,思索着两者究竟有何渊源?竟然使得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秦始皇格外重视,思索间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只听到耳畔……
“阿郑快跑啊……”
秦放恍恍惚惚置身与一个冰雪覆盖的世界,而自己依旧身着单衣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只见一个少年喘着粗气,他衣衫单薄,面色发青,步履蹒跚的被一帮人追赶。秦放见状想去阻止,那帮少年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秦放诧异难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此时才发现,周围的建筑古朴与现代建筑大相径庭。细瘦如竹的街道,鳞次节比的房舍,举目望去让人叹为观止。
“赵政,看你还往那里跑,本公子这次可不会手下留情,让你在夫子面前逞威风。”一个腰金衣紫的小胖子恶狠狠的对着少年道。
“赵政?不正是秦王政吗?难道自己看到的场景竟然是几千年前的场景。”秦放不禁诧异,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少年瑟缩着并没有搭理小胖子,只是一双眼睛寒光乍现,敏锐的异常。
“小杂种,你不是在夫子面前很会说吗?怎么这会识相了,果然舞姬生的不知名的小杂种还是懂得服软的。”华服小胖子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嘲讽着躲在角落里的公子政。
秦放气的牙痒痒,真想狠狠修理这个小胖子一顿,怪不得秦王政在攻打六国时,第一个选择赵国邯郸,少年时受尽凌辱,必然以牙还牙解其心头之恨。
赵政怒目而视小胖子,猛然用尽全力把正得意忘形的小胖子推到道一旁。旁边的公子见状,挥舞着拳头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打在瘦弱不堪的赵政身上。
唯有一人拼命护着政,那人比赵政还要小上几岁,水汪汪的大眼睛拼命趴在赵政身上替他遮挡拳脚。赵政见状把那人抱在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脸颊……
秦放看着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的少年,眼角湿润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场景发生了变化——
四处高屋建瓴,亭楼玉阁。远处走来一个穿着华服的公子,眉眼如画,笑靥如花。
“阿政,你九死一生才回到咸阳,这次可要跟我好好喝上一场!”燕丹神色欣喜提着一瓶酒。
“那是自然,他们把我当成一枚弃子,我是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的。燕丹你可曾想过六国统一,结束这连年征战的局势?”太子政接下酒望向燕丹。已经成为英伟少年的他,早就立下了雄心壮志,意图完成秦几百年来的心愿。
燕丹闻言神色紧张,收起先前的笑意,蹙起眉头,望着太子政幽似深潭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
太子政饮下一杯酒继续道:“到时天下归一,你也可以结束客居他国,朝不保夕的生活,届时随心所欲游览诸天胜景,岂不妙哉?”
燕丹脸色更加苍白,勉强笑笑:“来,我们喝酒不谈别的了……”
男儿峥嵘,意气风发,挚友之间相对饮酒本来是快哉之事,凉亭内的氛围却一时沉默。昔日少年,惺惺相惜,终究抵挡不住所有的阴谋诡计,国仇家恨,终为决裂——
随后燕丹绞尽脑汁回到燕国蓟都,四处搜罗剑客,重金之下必定有勇夫,荆轲欣然接受,临走前燕丹献上徐夫人匕首,荆轲踏上刺秦的不归之路。
秦放到此时此时才恍然大悟,那把匕首乃名为徐夫人匕首,削铁如泥,色如井壁。乃是燕丹赠予荆轲,他虽与秦王政是挚友,但与权利国家相比这些就显得微不足道,他宁愿以卵击石也不愿屈服与秦王政之下,成为亡国君主如何能够安心游览诸天盛景。
只是他忽略了,秦王一直把他这段,少时常湮阴霾的艰涩记忆,记在心底。以至于一直拖延攻打燕国的计划。甚至让辘轳和徐夫人匕首,同自己合葬来缅怀儿时那段回忆。
“秦放?醒醒你怎又睡在办公室了?”邱爽抱着手臂,没好气的把秦放拍醒。
“唔……”秦放猛然惊醒,自己刚刚看到秦始皇狼豪落墨,挥斥方遒,命令王贲老将军攻破燕都,就被邱爽惊醒。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把匕首是徐夫人匕首,就是荆轲刺秦那把匕首。”秦放激动的抖动着邱爽的肩膀,几乎疯狂。
“你是研究疯了吧?北京那边派专员来了,说要把辘轳和那把匕首带到北京,我们不用负责这个项目了。”邱爽说道。
“怎么这么突然?我才研究出来眉目!”秦放当即面如死灰,如坠冰窟,一旦北京那边的专家接手,自己就再也没有办法插手辘轳1212的研究,话音刚刚落办公室就来了一帮人。
“你跟他说了吗?小爽。”部长王乐欣问道。
“说了,你没看这不是情绪激动着呢!”舒爽摊摊手,表示无奈。
“我不同意,这次我必须研究到底。”秦放情绪激动,拍着桌子。来的专员面面相觑,部长顿时也觉得颜面无光。
“你可以随我们一起去北京,没必要伤肝动火。”一个年青人扶了扶金丝框眼镜,慢条斯理的打量着秦放说道。
秦放看清那人的长相大惊失色,竟然与梦中的燕丹不差分毫——
秦放眼睛瞪得大大的,吞了一口口水指着那人道:“你,你是太子丹?”
部长王乐欣听罢差点气晕过去。“韩放你是不是疯了?研究疯了?这是21世纪不是秦国,小舒你给我把他拉出去省的在这丢人现眼。”
又一面陪着笑脸对着那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人道:“燕教授,您不要介意,这是我们工作人员秦放,人对工作是很热枕,就是研究的容易走火入魔时常分不清历史和现实。”
燕云逸看都不看部长一眼,只是冷冷的打量着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秦放。“让他跟着我回北京,和我一起负责这次的辘轳1212研究。”
这个决定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连部长也是云里雾里,还以为韩放这么失礼会得罪北京专员。韩放吃惊的望着燕云逸,燕云逸推了推眼睛,走到他的身旁,附在他的耳旁说了一句话,几乎让秦放浑身冰凉:“阿政,丹来寻你了。”
“燕丹,尔等还不速速就擒,我王宅心仁厚若不反抗便饶你一命。”蒙恬率领一众兵甲围截于燕丹与峭壁之上,
燕之边境极其险峻稍有不慎,便坠入悬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燕丹出逃数月,此时早已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丝毫不像个太子。
“哈哈!他秦王宅心仁厚,试问屠杀六国,踏破万骨,这叫做宅心仁厚?虎狼之心昭然若揭,丹贱命一条,唯有一死以谢天下,告慰我燕国臣民。”燕丹哈哈大笑,拿着一柄长剑毫不惧怕,当初请荆卿刺秦,便知若败自己亦难逃一死。只是他没有料到秦王如此歹毒竟然加速了燕国的灭亡,父皇性懦已经对秦王俯首称臣,燕国算是在他这一代彻底走向灭亡。
此时他已经穷途末路无所畏惧,他望向燕之边境湛蓝的天空,险峻的峭壁,飞鸟盘旋在山涧,嘶鸣,翱翔,天下美景也不过如此。
燕丹苦笑:“生于斯,长与斯,死于斯,我无愧于天地。”说罢执起长剑,闭上双眼,留下一行热泪。
“住手,丹儿!”一人焦急呐喊从后面的马车中探出身来,头戴琉冠,着丹红君服,一股子震慑人心的气势,正是秦王政。
燕丹摇摇头一行热泪划过如玉的脸颊,望着秦王政似乎是依依不舍,右手扔握紧了剑柄。
飞矢击中剑柄燕丹轻飘飘昏倒在地上,秦王放下箭弓赶紧把人抱入怀中。“丹儿,寡人带你回家!寡人的丹儿再也不要颠沛流离!”
嬴政脉脉含情望着怀中的燕丹潸然泪下,数月不见怀中人已经消瘦万分,恐怕一路上担惊受怕,未有一日安稳。
只是自己当初就已经下令,只要燕王喜交出丹儿,刺杀之事就既往不咎,丹儿终究你还是不信我,阿政何时骗你啊!
甘泉宫内烛影煌煌,一人于层层纱幔之中,睡意朦胧,一众医师在殿外守候。
“陛下,燕国太子丹派人刺杀,险些令陛下枉死,应速速处以车裂以正秦法!”蒙骜老将军俯首道。
嬴政沉默不言,剑眉深锁,丹儿与他而言,抵过千军万马,少时之欢,惺惺相惜让他如何割舍。
李斯看嬴政面露难色微微一笑:“陛下若是不想丹太子死,大可找个死囚处以极刑,再昭告天下丹太子已死,如此陛下亦不用忧心忡忡。”
“甚好,就依丞相所言,赵高你着手去办!”嬴政大喜过望,眉色欣喜,他的丹儿终于可以永远守护在他身旁,赵高唯唯诺诺退出章台宫。
燕丹清醒后,望着床幔半晌才缓过神色,丹桂清香飘去鼻中,怡神醒脑。适才想起自己于峭壁之上手执铜剑,千钧一发之际,一根利箭击落长柄。
那自己这还不曾死?燕丹摸到脖领处的伤口已经被人细心用纱布处理。
赵高听到床上的动静,碎步到床前弓身道:“丹太子可有觉得那里不适?陛下在章回台处理政事,稍后便会来看太子。”
燕丹蠕动双唇,喉咙干涩生疼,口:“水——”
赵高转身取水递于燕丹,丹一口饮尽,眼神依旧是涣散的盯着床幔,不言不语。
赵高摇摇头,提着阴柔的嗓音:“丹太子,您不必如此垂头丧气,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把病伤养好。”
燕丹凄惨一笑:“国之将亡,我燕丹又有何颜面苟活与世。”
门吱呀一声,灌入一阵清风,秦王着一身冠冕华服入内,星眉剑目,一派威严,外面的太监跪了一地。
“丹儿,可是好些了?寡人方才处理政务才没有陪伴丹儿。”赢政屏退左右,坐在燕丹身旁,神色紧张,言词温婉。
燕丹别过脸,并不看他。“丹不惧死,秦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让我臣服于秦,死不妥协。”
嬴政握住燕丹的双手,眉峰微敛,眉目含情:“丹儿只知道国仇家恨,可还记得少时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大争之世,各国共存也只为谋取福利,那些情爱之事也只不过委蛇求全。”燕丹言词生冷,疏远嬴政。
嬴政只是把燕丹揽入怀中,对他的言词顶撞毫不为意。“丹儿心中所恨寡人自是明白,荆卿刺秦,便是丹儿授意的吧?只是可惜荆卿赤子之心,如此大才,被寡人处以车裂枉死。”
燕丹自是知道荆轲刺秦乃是滔天大罪,但听闻车裂,心中却还是猛然一惊。
燕丹脸色苍白,无力舔舐双唇:“丹之过,为一己私怨,置国家与贤臣与险境,”
“丹儿,寡人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妄自菲薄,抑或为国悔过,我只愿丹儿能回到以前的天真烂漫!再叫我一声阿郑吧!”嬴政搂紧燕丹腰身,声泪惧下。燕丹此时沉湎与国之存亡,难以释怀。
燕丹冷笑一声,眼神变得清冷:“国仇家恨如何忘记?秦王一统六国,横扫八荒,你可知道多少人国破家亡,流落他乡,多少忠将,驰骋沙场,黄沙埋骨。”
“六国统一乃是天命所归,寡人并非暴君,已颁昭法令,若诚心归顺我大秦,我大秦将兵不血刃,当对待自己的子民一样。若是负隅顽抗,我大秦男儿也当顽抗到底。丹儿你可愿与我一起共享这天下盛世!”
燕丹神色狠戾:“盛世?秦王当是妄想,丹怕是再也见不到盛世。”说着一把推开秦王,虚弱的从床上站起来。
“阿政,丹犯了大罪,良心倍受谴责,难以苟活,来世当陪阿政共度盛世。”燕丹说罢,直直撞到窗前漆红柱子上,大片的鲜血如涌染红了燕丹的衣袍,也哭红了嬴政双眼。
“丹儿……”嬴政歇斯底里呕吼,却已经无济于事。燕丹如飘落的飞蝶,翩跹落地——
画面再次扭曲,回到了2016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嬴政的转世?”秦放与燕云逸漫步与人行道上,两侧枫叶如火盛开。
燕云逸推了推眼镜:“我便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记得自己的身份,仿佛我生下来便是为了寻你。”
“我知道你的学校,你的家庭可始终无法接近你,每次看到你我都欣喜若狂,我的阿政越来越像秦王,于是辘轳1212,是我主动提出来交给你研究,这是一个契机,仿佛是上天注定我们相遇,当你触碰到辘轳宝剑,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我看时机成熟,再让你看到我这张脸,所有的一切都再明显不过,我就是燕丹,你是嬴政!”燕云逸激动的抖动着肩膀,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秦放。
“丹儿,我对你之爱意你可知晓?已经并非兄弟之情谊。”秦放涨红着脸,决定不再隐瞒。
“阿政,我死后方知,对你的爱已深入骨髓,无奈生前执迷不悟,六国乃大势所去,我却妄想取而代之,多亏了阿政对我一片深情,死后亦让徐夫人匕首与之陪葬!”燕云逸轻轻靠在韩放肩头,已然允诺。
韩放吞了一口口水:“那个,我们说话还是用普通话吧……快受不了了……”
“哈哈,没想到千年后我们能够再现世间,令人敬仰。”辘轳哈哈大笑,对博物馆的放置非常满意,看向一旁的徐夫人匕首。
徐夫人匕首点点头:“这世间沧海桑田,星斗转移,大千世界,只有人心不会变,一颗真挚的心那怕隔了千年终究还会再遇。”说罢望向在他身旁边工作的韩放和燕云逸,两人配合默契,如挚友一般。它决定闭上了眼睛继续沉睡,这世间已经大定,再无杀戮与阴谋,也没有它的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