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浸染的红袍,婉转圆润的腔调,字字珠玑的唱词,鹰隼般铮亮的双眸在这夏日长夜透过点点星子,携着白日里的些许余温交织缠绕在我的脑海,一幕幕,一段段,都仿佛在暮色间拉好了戏台,而我,是这台下唯一的看客。
我是在七月的晨间与你相见,那样的曦光纯粹得不掺杂一丝混沌,透着一丝不易言说的心灵相犀。一行人踏过早市摊位前的人声鼎沸,踏过树荫密密匝匝散落的光影,踏过红绿交错的车水马龙,在赤裸着泼墨般的光晕下迈进窄小的门廊,从光明踏入了晦暗,从小摊小贩的叫唤声中跨入了伶人交错耳语,刀光剑影论英雄的梨园地界。
是排排错落的暗红色躺椅;是座椅上三三两两垂暮的听众;是聚光灯下的锣鼓喧天;是案前一老者背身于坐台,于二胡拉响之际立起,投射下巨大的阴影,老者言,小生语,是世代与世代之间的薪火相传;是将毕生所学所通交付于下一代的重任所在。
你,驻足于台前,垂眸,侧身,水袖一扬便是半世繁华浮生梦,美得不可具象,美得动人心魄,美得大方脱俗却又带着些市井的娇憨。我,端坐于台下,凝望,托腮,在痴叹迷醉之际举起相机,极尽所有方式欲留存你的熠熠生辉,你的婉转低语,你的忠贞不屈,你在剧场暗淡迷离的光晕里与我瞬息之间,跨越百年的对视与相识。
我愈发沉溺于你,沉溺于你的率真果敢,沉溺于你的落落大方。我试图通过各式各样的影视资料了解你,老旧的屏幕里一帧一帧地闪现着你的身影,或伟岸如苍山,或婀娜如春水,或沉稳如青松,或娇俏如新月。我尝试透过生旦净末的言辞间知悉你,一问一答间你是精粹所在,你是集昆腔的曼妙,高腔的豪意,弹腔的灵变的梦幻所在。
你,不动声色的淡然,寂然脱尘的静谧足以令我如痴如醉,梦绕良久。
我在纷繁精巧的戏服间与你擦肩,那一瞬,说是一眼万年也不为过。你为我着一身红衣,指引着我沉肩挥臂,我埋怨自己的手忙脚乱,学不得你分毫的果敢坚毅,侠客柔情,你柔笑慢语,轻轻抚上我的指尖,抬腕,压肘,偶然对视之际默契的笑意,耳畔身侧温热的言语,仿若跨越时代的密友佳音,此一相见,便再难以割舍缱绻的情思,不愿放下难得的交织的人生轨迹。
挥袖,站定,曲终之后,是离散,是告别,憾意,泪意翻涌而来,一个踉跄,又隐入台前幕后的寂寂里。踏出狭窄的门廊,从晦暗重回光明,但我与你的交集却仍未结束,从今往后,依着你的那抹光,做自己戏台上的角儿。
(记于2020年三下乡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