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很大
河流依旧是很浅很浅
那一年
你的头发甩过脸颊
总是露出幸福的微笑
1.
“小蓝老师，再见。”
“再见，回去要好好练习，下回来这首歌的指法可要熟悉些了。” 蓝沁在门口送着她的学生。
此刻，温暖的阳光正洒向远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蹦跳着。
这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尾，平时的人并不是很多，两侧有几个琴行，透着干爽的艺术气息。
眼看着晌午就要到了，一间小小的音乐工作室中，百叶窗旁的绿萝看似长大了很多，桌边的日历显示着：4月20日，嗯，今天是她的生日。晨起时的阳光就很好，随意翻了衣柜，恰巧就想穿那件蓝色的休闲旗袍，嗯，恰巧。
镜子前面，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腰间，很齐、很齐，好像从未理会过什么样子是流行的，什么样子是时尚的。
蓝沁在门边徘徊了一小会儿，向远处望着，又收回眼光，望着，又收回眼光，还是关了门，走了进去。
今天放假，打扫卫生，她心里想着。
2.
离工作室差不多两公里的距离，一间废旧工厂旁的排练室。
“你们老师今天穿旗袍了？” 凌乱的练习台子上，浑厚中隐藏着清澈的声音，浅灰色的衬衫，微斜的刘海掠过眼眉，似笑而清冷般。
说话的人，叫佳林。
“表哥，你忘不了人家就去找么，我这好不容易下决心找你学吉他，你倒好，派我过去当间谍。”
“你是女孩子，和女老师学比较好，我会弹，但教的不好。”
“你可别骗我了，当初要不是教小姑娘教的好，蓝老师会喜欢上你？”
小表妹随性的打起了鼓，叮叮当当的有些吵闹，不过佳林好像没有听见，空荡的排练室中，混合的声音回响着。
3.
四年前，蓝沁还是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在豆瓣上找到了他，想拜师学吉他。
“老师，我可不可以按次交学费。”这是试讲结束后她对佳林说的第一句话。
“这把吉他适合初学者，先借你用，学费有的时候给就行。”
蓝沁有些惊喜的样子，吉他架在她的身上，总是感觉下一秒就会掉了地。小小的房间里，两个人挨得很近，生疏的音符随意的拨弄着。
其实，当时所谓的教室，不过是一个合租的单间，而且还有些简陋，很多学生来试听过后都走了，即使交学费学着的，也没有一个像她的眼神这样认真。
蓝沁会坚持在每周日来学吉他，这在他的学生中，是很勤奋的了，不过天分还是差了些。话说回来，现在的成年人来学吉他，又有几个天分好的呢，佳林心想着。
每每练习，
按不住，会重弹；
节拍跟错，会重弹；
忘记了曲谱，会重弹
......
“重来”，是佳林说的最多的话，有时候蓝沁烦了，他就会微微弯下身子，手把手帮她练习。
二十几岁的姑娘，青春的尾巴还未完全褪去，面对佳林的耐心指导和不经意的身体接触，有时候，她的脸颊也会微微的泛起红晕。
于她而言，那手指间的温度好似一股暖流，在心田间缓缓经过，以致她每次抬头看他，都觉得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
4.
蓝沁开始擦拭着杯子，目光有些游离。
和原来一样，会不经意的掠过墙面左上角贴着的一张照片，是多年前去南锣鼓巷玩照时照的。
巷子拐角处略显偏僻的地儿，有一家小小的酒吧，在那里，是她第一次见佳林。那时的佳林一个人在台上弹奏，面部表情极为平和，她不知弹得是什么样的歌曲，慢慢的，竟也动了她的心。
她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想到了自己的家，过去的一切随着音符慢慢清晰，又慢慢逝去。
那一晚，她在那个酒吧，听了很久很久。
许是痴迷，便打听到了他的名字，知道他是“豆瓣达人”，正在教吉他，便在网上上寻到了他，也有了后期的豆邮的往来和一段“师徒情分”。
5.
“老师，这是这次的学费。”蓝沁眨着大眼睛，略带调皮的和佳林说话。
每次课程结束，蓝沁都会给他这一个小小的信封。里面装着的，是一节课的学费，也是她在上学期间省下的晚饭钱。
佳林看着要离开的蓝沁，红色的外套帽衫，浅蓝色的牛仔裤，一双通透的小白鞋。
“下周日是你生日，晚上过来吧，请你吃饭。”
“老师怎么知道我过生日呢？”蓝沁直起腰，惊讶的问到。
“我知道的可多了，回去慢慢猜吧。”
他看着蓝沁的背影离开，嘴角间起了微笑。很多时候，我们总听着男生追女生的故事，而事实是，当内心大男孩的心态隐藏不住，他们也心思也会敏感，能够感知到女生对他喜爱，不戳破，也算是在慢慢的享受着。
就像在教课指导中偶尔的砰然心跳；
就像有时候故意空着肚子等她捎上来早餐；
就像所谓的“初学者吉他”，其实是他最常用的一把
......
如此这般。
6.
生日的那天晚上，蓝沁在地铁上就抑制不住的兴奋，面色红润，微笑的神情。你也许也见过很多幸福的姑娘，会在路上不自觉的笑着，大抵在她们心中，都有一个喜欢的人吧。也许对于蓝沁来说，她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佳林，只是觉得只要有他在，那么一切都是好的。
佳林推掉了周日下午的课，一个生日蛋糕，一瓶红酒，还有几道小菜。月光透过红酒杯，照的蓝沁格外的美丽。
“真香啊，没想到老师还有这一手。”蓝沁抓了一把花生，开心的说着。
“刚摸完吉他就用手吃饭，好像我故意不给你筷子。” 佳林和她打趣。
以往上课，虽然偶尔也聊天，但远不及今天这么轻松自在。桌子摆放在地上，俩人盘腿而坐。
灯渐渐的暗了些，佳林给她在蛋糕上插上了蜡烛，“先许个愿吧，” 他温柔的说到。
生日快乐歌的节奏慢慢响起，月亮，今晚的，圆的很呢。
7.
俩人边吃边谈。
“我是个孤儿，在十几岁的时候，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从此，便很少回家。”
他讲自己的故事给她听。
......
几杯酒下了肚，“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见到你，我的世界就好像进了阳光。”今晚的他，一边讲着故事，一边夸着蓝沁。
她其实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会猛的抬头，偶尔也会突然的低下。
“吉他是我的生命，我靠它支撑精神，也靠它支撑生活。我把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生日快乐，来自我的第一件礼物。”随即，他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吉他，一款漂亮的马丁。
她有些震惊，可能是因为这些话，也可能是因为这把吉他。
“这个礼物太贵了，我不能要，老师留着弹吧。” 蓝沁回应到。
“我用过这把吉他给朋友新开业的酒吧捧场，也只用过那一次，你是见过的，难道忘了么，我猜你一定是很喜欢的。” 佳林的嘴角间似有笑意。
蓝沁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随即脸愈加温红起来，比刚才更严重了。
“老师，我，我......”
"我不喜欢吉他，我，喜......欢......你"
那一夜，好像过的有些漫长，月亮缓缓的离开黑夜。
8.
一只杯子是擦了多久，才发现天都渐渐的黑了。
又看了看表，心里想着的快递还是没有到。这几年每个生日，她都会收到一把吉他，在琴箱里，会有一首曲谱，自然，是她没听过的歌。而今天，大抵是收不到了吧。该放下了，蓝沁在心里想着。
她慢慢的挪动到了柜子旁，里面，一把摔坏了的马丁和三把新琴。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熟悉的衣服，但看着，竟有些陌生。
排练室里的小姑娘，早就放下鼓槌跑出去了，佳林弹了很久，看看窗外，穿起了衣服，向门外走去。
他脑子里浮现着过去的一些事情。
离开家到琴行当学徒，因为急于速成，很多指法都是错的，在后期演奏中吃了很大的亏，所以他在教课的过程中对指法的角度和力度要求严格。
在众多学生中，蓝沁的资质是属于低等水平的，但唯独对他的这个理念非常认可，并严格的练习，即使她当初学的时候，并没有抱着专业的目的。
也许这一点，也是对她产生了帮助吧，短时间内将工作室办到今天的水平，也是挺不容易了，佳林想着。
9.
“你穿旗袍真好看，就是头发太短了。” 佳林和蓝沁在一起后的第二天，到商场挑情侣装。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直来清爽的打扮，换了旗袍，身材的曲线也显出了女人的柔美，不过看着自己和佳林差不多的短发，还是放了回去。
“这下，我连学费都省了。” 练琴的时候蓝沁打趣到。
“这回你不好好练，我也能对你狠点了，顺道学会立威风。” 学大横按的时候，佳林真真没有心软。
他们弹琴、练琴、一起吃饭，佳林的生活里还是以吉他为重，而蓝沁，渐渐承担起俩人的生活。
因为蓝沁还在上大学，他们并没在一起住，但是佳林那的很多生活所需，从未有过缺少。从纸巾洗衣液一类到牛奶水果等食物，蓝沁都及时的备着。
佳林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来玩音乐，有了更多的时间教课和外出演奏。
10.
“今天的课会延迟一会儿，你晚些时候过来吧”。佳林给蓝沁发了一条短信。
“我已经在路上了，那在客厅等你下课吧。” 蓝沁回复到。
他们约定了今晚在家里涮火锅，拎着肉和菜的蓝沁在菜市场中走出，脸上的神色十分喜悦。有时候，我们会明白，当一个女孩子从一贯的小清新开始步入到买菜做饭的“主妇大军”时，若能以此为乐，那么，在恋爱中，大抵是有了嫁人的心思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佳林给别人上课，客厅和卧室间是玻璃门，朦胧些，也看得清楚。
坐在和她一样的位置上，是个刚学不就的小姑娘，年龄上，似乎还要小她几岁。
一点点醋意上了心头。
“小指，小指”
“小指没有按住，再来”
“有杂音，再来”
......
一样的话，是那么的熟悉。
他看见佳林缓缓蹲下，亲手来矫正姑娘的动作。和当年教她一样，也是如此的认真，这节课过的似乎慢了些，对蓝沁来讲。
“你对所有的学生都这样么？”
学生走后，蓝沁有些生气的问到。
“当然啦，她们是我的学生，当然要好好教。”
蓝沁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独自向厨房走去，佳林在屋里，兴致大起，弹奏起来。
11.
和普通的姑娘一样，出于初恋的青涩，她并不满意佳林如此的行为，在她的心中，佳林和她在一起，就应该疏远其他的姑娘，这一来出于对她的尊重，二来出于对她的爱。
“你可不可以不要教吉他了，” 火锅吃完了，蓝沁在收拾屋子的时候，突然对他说。
佳林放下乐谱，向来认真教课的他，对蓝沁的话语是如此的不理解，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很认真的告诉她：“这是我的工作。”
“可是你的学生大多数是女学生啊。”
佳林怎会不明白蓝沁的醋意，而即使明白，却也没将着醋意看得多重。
好像听到的样子，也好像没听到的样子，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女学生，也是学生，你不要多想。”
蓝沁沉默。
12
时间就这样的走着，俩人的感情渐渐从从热恋期过度到平稳期。佳林的课越来越多，从私课到音乐学校的大课。
他会为蓝沁准备惊喜的生日礼物；
会为她编写歌曲，并为她弹唱；
会在她清晨起床前，在冰凉的鼻尖落一个温柔的吻
......
他给她的，是爱的表达方式。
而蓝沁，在照顾两人的生活上，“居家范”越来越浓。
饭菜的口味基本是以佳林为主，少盐不辣，她熟记于心；
出去玩的时候，会提前整理好行李、规划好路线，佳林带着她，她独自操着心；
不过很多时候，她也是孤独的，
比如一个人买菜；
一个人逛街；
一个人将大袋的垃圾，带到楼下
......
她给他的，是生活上的付出。
13
夜深了，月亮特别特别的圆，今日，十五。
蓝沁倚靠在佳林的臂膀上，肉体升温后的冷静，她并没有睡着，抽出了佳林握着的手，她淡淡的开口道：“佳林，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回家？”
佳林的身体有了些许的颤动，他没有回头去看蓝沁，“快点睡觉吧，我又没有家。”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有家。”蓝沁的语气很温柔，佳林也行听得出，她是认真的。
他侧着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平躺着，“你是想结婚了么？”
“父母和朋友会问我，也不是特别着急结婚，只是咱们恋爱也一段时间了，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才放心。”蓝沁没有改变身体的姿势，对佳林说到。
“我们是因为彼此相爱才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寻找结婚对象。”佳林的语气似乎在讲道理，又似乎在劝告她。
“可以谈恋爱也总是要结婚的啊。”蓝沁的声音明显大了些，夹杂着不满之意。
“快睡觉吧，别想太多，听话。”
“蓝沁默默的转过身去，这是他们谈恋爱以来，她第一次哭。”她以为佳林会从她的身后环抱过来安慰她，用身体的温度来让她安心。但是这样的幻想并没有出现，他们之间彼此背对着，度过了不一样的夜晚。
14
佳林在路上慢慢走着，他好像第一次看见了夜晚的来临是怎样的。
那一晚凌晨两点多，他并没有睡着，在蓝沁平稳的呼吸声中，下了床，走到阳台，点燃了一颗烟。
戒烟两年多，他将烟夹在乐谱中，偶尔会贴近鼻子闻一闻，而这个夜晚，他破了戒。
烟雾随着晚风吹散着，在高中时，他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姑娘，已是“文艺青年”的他，爱的是如此炽烈。青春的懵懂与躁动，使得真挚的情感在两个青春期的学生身上快速的升温。
教室外的阶梯间楼道里，佳林将一个银戒指带在了心上人的手指上，“答应我，以后要嫁给我。”
“我父母开明的很，只要你爸妈同意，我就答应和你在一起，公开在一起，才不会耽误学习。”她纯净与甜美的声音在佳林的心中，久久的徘徊。
兴奋的回到家，感觉养父母的神情不太一样，佳林看得出，他们高兴的神情，也有些不一样。
“佳林，你马上就要有弟弟或妹妹了，高不高兴？”他的养父开口了。这个年纪的佳林，便什么都明白了。
三岁的时候，他被养父母从孤儿院带回来，两人都是大学教授，对他很好，也没有亏待，只是无论家里家外，都是以“养子”的身份来对待佳林，在佳林的内心深处，对爱有着强烈的渴望，也有着深深的敏感与自卑。
从那天以后，佳林便总开始逃课，渐渐的便辍学到社会上闯荡了，他放弃了那个姑娘，至今没再联系过。
15
生活的阅历在佳林身上渐渐刻印着，其实在佳林身上，是有深深的悲观感的。
相比过去，蓝沁不再每天开开心心了，偶尔也会忘记帮他订牛奶或是排课。
到了临近毕业的时候，身边的朋友们纷纷找起稳定的工作和稳定的伴侣，慢慢为以后做着规划。
“佳林，你可不可以不要教吉他了？”吃完饭，他们从一家饭店走出。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我害怕，害怕你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上其他的女学生。”蓝沁抽泣到。
看着街上的行人，佳林不知怎的有了烦躁，“我感觉你越来越无理取闹了。”
“别教吉他了，赚的也不多，不如做其他的工作，我们慢慢攒钱，就能结婚了。”
“你嫌弃我玩吉他不赚钱是么？”
蓝沁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慢慢开始失控，“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对现在的状况很难过和不安。”她抽泣着
“不教吉他，我什么也做不了，既然你不开心，那么你就离开吧。” 他的转变很快，快的不需要过度，就将这样的话自然的说出来。
而如此的回答，是哭泣中蓝沁没有预料到的，在她的心中，这个时候佳林应该来哄她。突然间，她的世界好像失去了平衡器，她的伤心和难过没有了任何隐藏的必要，望着前面的这张面孔，她感觉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陌生。
16.
同一轮月亮离天空越来越近了，往事的一切在二人的心中流动的回忆着。
分手这几年，很多人给蓝沁介绍男朋友，她也会尝试着去相处，但终没有寻得合适的，在结婚面前，她好像失去了太多的渴望。
小小的音乐工作室便成了她的寄托，主要是教教课，凭借专业的态度和耐心的指导，在附近也小有名气。
而佳林，他的世界有很多还是黑白色的，渐渐的竟然真的不再教课，也正是因为此，才有了大量的外出演奏时间，凭借着高超的琴技和外在的气质，支撑起了“地下音乐人”的小半边天，乐队的演出越来越多，在经济上有了很大的改观。
有时候就是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想要的总是太多，也往往因为过于亲近而不肯给予，而在同路尽头的那一天，便都有了自己新的方向，很多东西，也随即圆了彼此之前的心愿。
17.
工作室内，透明薄纱的窗帘挡住了一半的月光。一杯红酒映着灯晕，在手中慢慢的握着喝摇晃着。她第一次发现这红酒，原来这么透亮。
一张黄色的信纸渐渐铺开，沾了蓝色的墨水，她清缓的写下：
佳林，我已长发及腰，你还愿意娶我么？
或许是微醉了，或许是梦浅了，那熟悉的琴音越来越近，如清风一样，缓缓而来。
宁静的夜色下，一个男人身影出现在工作室的门外，将一把吉他缓慢的落下。
掏出手机，将所有为工作室招生的帖子删掉，他发了一条私信给蓝沁：我要去美国了，再见，祝你生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