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24杨小羊野蛮生长杨小羊
一
那天晚上和女儿去散步，走到人车喧哗的步行街，一直对着扭秧歌，小商小贩，跳广场舞之类的场景显得极无聊的女儿忽然停住了脚步，原来是一个自行车上的几只小兔子，吸引了她。
看着这几只在这个震耳欲聋的熙熙攘攘嘈杂声中，显得娇弱，楚楚可怜的小东西，再看着女儿怜爱不舍的模样，使我想起了几年前的往事……
童年少年时期的女儿是有些自闭的。
她不会和人主动交往，和小朋友和同学在一起也不会互动，不去交流。她所有的情绪几乎都是用眼神和沉默来表达的。
那时候的我并不懂她。只是觉得这孩子太闷了！过于内向，而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遗传基因。
我的方式就还是会根据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喜怒哀乐的感受，来简单粗暴的对待女儿。比如我在工作生活中的顺境和逆境来主导我的情绪。
不会觉得自己和孩子相处的模式有问题。
记得她五岁那年有一次，我因为对生活的不如意和不能排解的压力，而郁郁寡欢。
远远的看着女儿在那边玩，同时我分明感觉到女儿不能集中精神的玩耍，她时不时不安的远远的在打量我，而且在走近我的时候，是慢慢的打量着担心的小小的样子。她仰起脸，“妈妈！？”在那一刻，我的心分明读懂了她对我的关心和担忧！
我的心头一酸，泪水浸满眼眶，赶忙低下头来掩饰。
“去玩吧，妈妈没事！”我佯装轻松的笑笑。
她翘起小脚，用小手在我的脸上划拉一下。有些怀疑有些不安的一步一回头的去了。
但是眼里分明都是期待可以为我分忧的牵挂。后来每当我面对人生际遇，迈不动脚步时，她那胆怯忧郁的眼神和在我脸上爱抚的小手，总能支撑我走过任何的沟沟坎坎。
许多年以后，我一想起这一幕都会疑惑，五六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呢？到底是什么让她能够察觉到妈妈的不快乐呢？！
后来我总会刻意以自认为安全的方式，努力不让自己传达给她这样的负面情绪。
其实一个孩子不管她是在哪个年龄段，蹒跚学步的幼儿，或者懵懂无知的童年，亦或青春叛逆的少年，一个家庭的氛围就是她人生不能造假的生命的课堂。
在这个课堂里，她能够领悟和感受到的不是你讲了什么，你表达了什么，你希望了什么，而是你除此之外的所有的情绪的传递，它无处不在，不管有多微妙，就像空气流过，只要呼吸了，都会留下痕迹，给她捕捉到。
这就是家庭这种大环境带给我们孩子最初的成长痕迹。
不论它是正能量的还是负能量的，虚伪的或是真诚的，在他们未来的三观与性格上，你都可以找到他们生长的痕迹！
这就是原生家庭带给孩子的特质，也是多世因果众缘和合之后，在这一世运行的轨则。
二
在女儿十四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我们在路边遇到一个宠物市场。
女儿一下子就被一只除了鼻梁处有一个黑点，全身无一根杂毛的雪白的兔子吸引了！
她站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开，从来不提任何过分要求的女儿要求买回家里养，在卖兔人的怂恿下，我以15元的价格买下了这只带着兔笼的小白兔。
女儿快乐极了，她一下子变得叽叽喳喳，又蹦又跳。每天放学回来，都会首先冲到兔子面前边喂食边和兔子聊天。她给兔子取名叫小白！
自从小白到了我们家，女儿就不再坐在窗台上，望着楼下的草坪发呆。也不再一句话问几遍也没有回应，或者怎么往外撵也不出门去和同学玩。
和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兔子，她会做出很多文章，去拔草、喂食、梳理毛发、收拾兔笼、在房间里散步，小白就会跟着她走，她们自言自语，道晚安入睡，甚至在黑暗中还会喋喋不休的和小白唠叨一阵……
总之我发现女儿变了，变得活泼开朗，主动操持和管理她和小白的日常事务，做的有模有样。
有一天中午我吃过午饭在单位想睡会，趴在桌子上忽然听到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同事说“这天怎么跟下火似的，入伏了吗？烤死了！”
我忽然激灵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包包冲下楼。
早上我忘记把小白放回客厅了，昨天晚上觉得有点热，为了让它能够凉快些，我建议女儿把小白放在了阳台的窗户上，那个地方有风，但是白天是最朝阳的位置，这样的大太阳小白会怎么样？我记得卖兔人说过，兔子是不能晒太阳的！
我越想越后怕，当我打开房门，远远的我看到总是弓身而卧的小白，此时身体变得很长，它平平的侧躺在仅能容得下它身体的笼子里，安静极了！“求求你，不会有事的！”我心里祈祷着，打开笼子。当我触到小白的身体时，我知道已回天乏力。
小白的身体是僵硬的，唇鼻都是乌紫色的。它已经死了！
三
我回到单位，挨到下班。心神不宁的往车站走，过去了几辆公交车都没有上，又不知道想去哪里？我信步顺着眼前的马路往前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不远处的宠物市场，我的眼前一亮，在买兔子的地方停下来。
卖兔人还认得我，了解情况后撺掇我再买一只，可是再都找不到像小白一模一样的兔子了！
我心中犹疑不决。
我摸起电话打通了女儿辅导员老师的电话，不一会传来了女儿弱弱的声音，“妈妈，什么事？”我说“妈妈想另外买只兔子代替小白好不好？”“为什么？”女儿问。“因为……”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沉默一会，传来更小的声音“不用买了！”那边就挂掉了电话。
天要黑的时候，女儿回来了，她的眼睛是红肿的。
她径直走到小白的跟前，小心翼翼的捧起它，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双眼，她高高的把它举在眼前试图把它抱在怀里，却又因为害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小白而没有成功。她的在弱小的小白面前显得极其宽广的怀抱，让女儿越发的显得自己太多太多的爱再也无处安放。
她只是长长的手臂不停的举向空中又弯回怀里，脸上流露的是无助无声的空洞与忧伤。像是在用整个身心试图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相遇……
在那一刻，我的内心无比的被震憾到了！我忽然意识到女儿幼小的内心是多么的寂寞孤单，像一片干枯贫瘠的土地，这只赢弱的兔子滋养并填满了她孤寂的情感世界！
多年以后，女儿长长的手臂举向天空的画面，始终定格在我的记忆中，成为我一生中抹不掉的伤痛。
她给予它庇护关爱温情，它回馈她依恋，信任，陪伴，这是她整个的情感世界的构筑：快乐，希望，寄托……
小白建筑了她内心从来被所有人忽略的被肯定和认同的存在感……
在我的说服下女儿答应让小白“入土为安”。和爸爸一起带着工具到公园里把小白埋葬！
回来后女儿爸爸私下里气呼呼的说，“公园里那么多人，在我埋兔子时，这孩子忽然嗷的一声嚎啕大哭，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么瘆人的哭声，把我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咱俩死了，她会不会也这么哭？真是丢死人了！”
看着被“意外”连累的爸爸，一瞬间的，我更加的为女儿不能释怀的悲伤痛遍了全身，这同情不仅仅来自于对小白的离去！
四
为了尽快让孩子从悲伤中走出来，转移女儿的忧伤情绪，过后我又买了一只兔子来养。
可是女儿很少来光顾了，也许是因为初升高学业太紧，或者别的什么，女儿很少再光顾小兔子了，她只是偶尔会停留在小兔子面前看一会。
后来高中学习紧张她就开始住校了！最多一周回来一次。
所以后面的这只兔子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照顾养大的。
在女儿高二的时候，那只兔子也因病去世了。原因是我总是喂一些人类的食物，导致它产生了一些变异，比如牙齿一直向外生长，就像象牙的样子，以至于后来它的嘴都无法闭合，而且不能咀嚼食物，最后的大半年时间都是我把胡萝卜切成很细的丝，一根一根的顺到它的嘴里，才能吞下去维持生命。
再后来它的脖子上又长了一个巨大的脓包，不断感染……
我始终在细心照顾，女儿会在旁边看看，问几句，悲喜已经很淡。直到它去世离开。从此我再不养宠物。
女儿后来对我说“妈妈，以后在我不了解怎么饲养一种小动物之前，我不会再去养它们，在我还不懂得如何爱孩子和教育孩子的时候，我也绝不会轻易的去做妈妈！”
望着女儿稚气未脱的面孔和理性深刻的话语，我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
女儿从始至终不曾对我有过一句埋怨，但是对于孩子，我是有着深深地反思与自责的！她教会了我如何用心的对待一切生命，怎样做一个真正尽职尽责的母亲这个课程，我还有太多需要进修的空白。真的很感谢女儿的包容！（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