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漫谷的火光与飞烟之中,紫光渐渐湮灭,万物渐渐消亡,却有一人自烽烟中缓缓而来。
在无穷无尽的赤光里,那是一抹刺眼的白。
朗月清风,遗世独立。
他的白衣上沾着几点火光,于夜风里肆意的飞扬,却自始至终都洁净如新,不染一丝燃苗,也不拂一片灰烬。
我将指甲深深镶进掌心里,满目恨意的望着他。
他为何还不死?
他为何还能活着?
他的真身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石头,这烈焰梵火居然不能奈何他,他究竟是何方神魔?
我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望着他一步步向我走来:“你不是妄言,要在地狱的尽头等我,如今还赖在这凡间做甚?!”
他似乎有微微的愣怔:“小鹤妖,这是怎么回事?”
我恨不得立时就扑上去将他撕咬成碎片:“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说了,不许你再变做他的模样。你大约是想再被这烈火焚烧一次?好,我成全你!”
说完,我不待他回答,手中便迅速召出一团火焰朝他抛去,只见他面不改色,仅以袖面轻轻一拂,那火焰竟完好无缺的被他握在掌心。
我十分惊讶,这怪物死了一次,怎么法力还愈发厉害了?
他低头端详了一会儿掌心的火苗,面有困惑:“魔焰…”他喃喃道,继而猛地抬起了头,“你哪来的法力?”
“你不用知道。”我冷冷的回,随即将体内的力量聚集在了伞剑上,提剑朝他刺去。
他只讶异了一秒,便一手将掌心的火苗掐灭,一手接上我的招式。
我与他缠斗了几个来回,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沉默着防守自身,并未有伤我的意思。
我将伞剑抵在他的指尖,低吼道:“出手!你这怪物!”
他划指一挥,将我逼退数步,沉声道:“小鹤妖,你冷静些。”
“冷静?哈哈哈,你倒是教教我何为冷静?”我忍不住狂笑不止,依旧不管不顾地提剑朝他扑了过去,“杀了你,唯有杀了你,我才能知晓冷静是何物!”
他微一皱眉,似已有了决断,我这一剑刺去,并不见他闪躲。
他以宽厚的掌心握住了剑刃。
鲜血从他指缝之间滴滴落下,混入土壤。
这一剑,与适才我刺入他身体里那一剑不同。因为我闻到了浓烈的血的味道。
那是一种鲜活的,真真实实存在的,生命的气息。
随血腥之味扑鼻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
我眼瞳蓦然睁大了,狐疑地盯着面前之人,只想将他看穿透了去。
“净…净玄?你是…”
“是我,”他对手上的伤口视若无睹,反而愈发朝我靠近了一步,“小鹤妖,你仔细看看,还认不认得我?”
我愣愣的望着他,他澄明的双目中是少有的担忧,他净白的面上呈现一种端然的正气,这张脸…这张脸虽然与适才那张别无二致,却莫名让人感到无比的真实。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檀木香气,是如此的让人心安…
我忽然间明白…净玄,面前这人是真正的净玄,是那个满口众生与世人的笨和尚,是我所深爱之人的转世…他并不是,不是那个蛊惑人心的石魔怪物…
我手中的伞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净玄…呜…大师…”我只觉得委屈万分,甫一开口已流了满脸的泪。
他见我无端开始流泪,一时有些慌了:“别哭,小鹤妖…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抽抽嗒嗒地道:“将才…将才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想骗我…”
“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他低声重复着,陷入了思虑当中,“这山火也是他放的?”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反而哭得愈发厉害了。
他于是整个人都慌了手脚,笨拙地将右手伸过来想替我擦眼泪,却在即将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手上的未干的血迹无端的燃烧起来。
他必然十分吃痛,却只闷闷的哼了一声,继而以左手迅速施法将火光熄灭。
我呆呆望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看他皱着眉将右手手心的污秽忍痛除去,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火…这火…是我放的?”
他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这不怪你。”
我茫然的环顾四周,只见山谷之间闪现着大片耀眼的火光,一些已然燃尽的山木残骸冒出浓烈又熏人的黑烟,四处皆是一片惨烈枯萎的景象。纵然双目不能尽视,双耳却仿佛能听到整座山林在悲哀的哭泣。
“这…这些都是,我做的?”我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切,一步步朝后退去,“我怎么…怎么会…我还伤了你…”
“小鹤妖…”他悲悯地望着我,满怀担忧地朝我走来。
“别过来!”
“……”
“我会伤着你的…”我强忍着嗓子里的酸痛,抬起双手,无力的握着手指,“我没有办法控制这股力量,我是个怪物了…”
他沉默不语,依然朝我缓步走来。
我咬了咬唇,转身想要逃开,却被他发现了意图,立即施法封住了我的手脚。
“不要过来!”我带着哭腔朝他喊道,“我会伤着你的!你说不定会死的!”
他只朝我越走越近,轻轻地道:“小鹤妖,不要怕,我不会死的。”
“你会的…你不知道那火有多厉害,我只是那么轻轻一指,整片山林都烧起来了…我还把那个怪物也烧死了…是了,我险些忘了,我现在也是个怪物了…”
“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一只妖,”他断然的否决,“还是一只善良的妖。”
“不…我杀了很多生,我灭了很多树…我还会杀了你…大师,你放我走罢…”
他的眼底蕴着不变的坚定:“我说了,你并不会杀了我,你要信我。”
“……”
我心中焦急万分,情急之下便想强行冲破束缚。
“小鹤妖,不要逃,不要怕…”他轻轻的说着,接着慢慢拥住了我。
我能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正汹涌地朝外迸发着,在触碰到净玄衣袍的那一刻,每一寸力量都仿佛撒欢一般咆哮着,每一股发丝都仿佛忍不住要狂舞。
我的脑海里忽然只剩下了两个血红的字:
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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