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融化，天气放晴，我仨又再次踏上征程。
小爷的驴腿脚短，走得慢，前方文昭和杜时申不时停下望望小爷的身影，倒是让爷很受感动啊…
除夕前夜，我仨终于赶到了汴京城。
我感慨着京都城墙的高大和伟岸，万分恭配的向守门士兵递出自己的文牒。
入城后，我的嘴里冒出的句式不觉就变成了：
不愧是京城，瞅瞅人这街道，多干净，敢情尘埃都飘不起来；
不愧是京城，瞅瞅人这建筑，多气派，朱门铜铸，敢情都是大户人家；
不愧是京城，瞅瞅人这民风，多贵气，词赋即兴，张口就来，敢情都是读书人；
不愧是京城，瞅瞅人这市才叫集市，多霸道，吃穿玩乐住行，一应俱全，敢情都是享受人呐；
瞅瞅……
别瞅了，再瞅你眼都要成斗鸡了，能不能别跟乡巴佬似的！
文昭摇头抱怨。
“呵呵，有点激动了。”
我闭嘴，接着瞅京都的市井繁华。
着实比我们那小地方强太多。
此番就算中不了进士来参观下京城也是值了！
我牵着驴，仔仔细细盯着过往的一草一木。
只有两间房了。
进京的举人几乎把城里的客栈全覆盖了。
不是只有一间，就是一间没有，我仨跑遍半个汴京才在城西南处找到一家不大的旅店。
没办法了，掺着住吧。
我仨经商量一致决定：
公平起见，仨人轮流混住。
第一天嘛，抽签吧。
文昭提议。
结果我和杜时申被分到了一屋，文昭独住。
好尴尬。
当晚，吃过晚饭，我迟迟不愿回屋。
眼看夜色越来越沉，文昭一遍遍的催着困，把我往屋外推。
“那…我回去睡觉了。”
“嗯，快去吧，不送。”文昭打着哈欠把我推出门口，利落的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心下嘀咕，该来的总也跑不掉，他杜时申也不是什么恶狼凶鬼，不就闷了点儿，尴尬了点儿，拼了！
我鬼鬼祟祟的把门推开条缝。
“长业兄，还没睡呢？”
看到坐在桌前挑灯夜读的杜时申，我讪讪一笑。
“我睡眠浅，有什么动静便再难入眠了。”
“这样啊。”我了然的走进，不知是该坐在他对面，还是直接上床休息，很是尴尬。
“你和文昭都聊了什么？看似兴头很大啊，聊这么久？”他从书前抬头。
我有些尴尬。
“呵呵，也没聊什么，都是些没章法的八卦罢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这么直白！
我心下一惊。
之前着实对你有意见，不过现在更多的是尴尬了！
“没有啊，长业兄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呵呵…”我暗自冒着冷汗。
“我总感觉你有意在避着我。”他看着我，不依不饶。
“哪有啊，长业兄你多虑了，是我这人比较内向，面子有些抹不开…”
“是这样吗？”他怀疑。
“绝对是这样。”我疯狂点头肯定。
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呵呵，能不能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爷都快没说辞了。
他沉默不再说话，目光移回到手中的书上。
我不禁暗自松口气。
爬上床，我脱下外衫，只求在杜时申上床前赶紧睡着免去尴尬。
刚躺下又听他在桌前道：“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考试了，勃清不复习吗？”
“复习复习，等过完年就复习。”
我打着哈欠应付着。
“我看勃清与文昭也没带书籍，若不嫌弃，我这些你们可以随便看。”
“不嫌弃，不嫌弃。”我脑袋昏沉，眼皮打架说话已是不过脑了。
不知何时，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我浅浅听到一声叹息：
韩又，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吗？
我朦朦胧胧好似还应了一声，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除夕。
一大早店家携众伙计就开始忙活起来。
打扫门前院内，洒净水，钉桃符，每间屋子还送来一副钟馗像。
倒真充斥着浓浓的年味儿。
白天主要是忙活，也没啥特别，到了晚上节目才真正开始精彩起来。
吃过店家附送的馎饦，意思意思，也算是过了除夕这一道儿。
外面天色已渐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面具，我仨上街看驱摊去了。
月亮高照加上民户家的“庭燎”，夜晚也变得明亮起来，走在街上，别有趣味。
前面的舞者边跳边唱，周围一片嘈杂也听不清他们嘴里在咕哝着什么。
小爷我只勉强听到了什么“鬼子…野狐…戴火盆…”几个零散的词。
但不影响咱心情开心。
挤在两侧人群里，驱傩队长有数十里，爷真是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除夕。
“勃清，当心。”突然胳膊被身后的杜时申架住。
才免了我被身侧之人挤入驱傩队。
“谢谢长业兄。”
我一抬头，惊道：“文昭呢？”
刚明明还在我身侧呢…
我伸长脖子，隐隐约约看到一身影不停地在往前窜，不时的火光照下来，鹅黄翠碧衣着很是突出眼熟，不禁有些汗颜。
这家伙到底要窜去哪啊？
回头看向杜时申，显然他也是发现了那一欢脱身影，同我一样一脸问号和黑线。
听说这驱傩队接下来要去皇宫驱邪。
我的心情异常澎湃，难道今夜还有幸目睹一下那宫围风光，那这一趟上京简直不要太值了！
快走到宫门前时，驱傩队伍停了下来，想是在排查。
趁着这间隙，文昭又从人缝里钻了回来。
“你回来干嘛？”我和杜时申不解的看着他。
“我在前面等了半天也不见你们过来，没劲就回来了。”他耸耸肩。
“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一样啊，跟泥鳅似的见缝就能钻？”难得听杜时申调侃一句。
文昭的身子一僵，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来估计也是一脸愧色尴尬。
“哈哈…泥鳅好啊，又滑又溜，他日总能吃得开。”我打着哈哈。
“不过说真的，你这般往前挤，到底是为看啥？”我看着他。
“傩翁，傩母啊！说来也是没劲，果然是由老翁，老太扮的，真是白瞎了那线条啊。”他叹气。
我和杜时申一时竟不知该接些什么，只觉眼角抽了抽，额上挂了几条线。
“走吧，真是没劲，回去吧。”
“你不想进皇宫瞅瞅啊？”我提醒他。
“皇宫…什么皇宫？”他有些发愣继而好笑：“勃清，想什么呢？那皇宫岂是你我平头百姓想进就进得的。”
“那我刚听人说就能进的。”我不信。
“是能进，驱傩队能进，像咱们要是想进还得提前从护僮振子那倒买来他们的行头，混进队伍扮成孩童才能进，我们仨人最矮的也有七尺，想来也是没戏。”
“搞什么这么麻烦，算了，我们回去吧。”
杜时申对这一提议倒是不持有任何异议。
回到旅舍大家都围在院子里的火堆旁爆着竹子。
我和文昭也玩心大起往里扔了五六节，杜时申只是意思下扔了一节。
噼里啪啦声不断。
旧的一年真的是过去了呢。
我感慨。
文昭说我说话像个小老头。
当晚我们是在文昭住的屋子里守的夜。
交子临近时小爷向店家要了几个菜，两壶酒，吃着喝着，勉强也算是顿团圆饭。
饭后又塞着些蜜饯干果，煮着茶。
侃天说地，兴哉！兴哉！
一会儿先是文昭倦了，小爷也连声哈欠不断…
守岁活动到此为止…
杜时申回屋休息。
按之前规矩，我留在了文昭的屋里。
只是入睡前，杜时申那日的话却在脑间久久回荡不散：
勃清，我与你之前可是有见过？
见过吗？好像也没什么印象了。
但是怎么总感觉这些天来的杜时申都怪怪的。
方才也是，说起他的童年时，老瞟我干啥，那忧怨的目光，难道爷在童年时做了啥对不住他的事？
元日。
一大早爷是被一声彻响天地地爆竹声给吓醒的。
起床穿衣时，突然发现床头多了件皮草新衣来。
“新年新气象可少不得换件新衣，一人一件，都是照着你们的尺寸做的。”文昭与杜时申从屋外进来，笑着道。
“谢谢文昭兄，谢谢文昭兄。愚弟在这里祝你新科登榜，入仕拜相啊…哈哈…”
我起身套上皮草向他作揖道。
“呦，勃清还拜起来了，就冲你这句拜词，哥哥这衣服都送的值啊！”
呵呵…我对杜时申又是一拜，说起祝词来。
他回礼，我俩客套老半天。
“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了，下面的饭菜都要凉了，赶紧洗洗下去吧。”文昭说着朝我扔来一块布帛。
“那我们先下去了。”杜时申随手把门关上。
小爷漱漱口，抹了把脸，便清清爽爽的下楼去了。
看到桌上那两壶酒，小爷心里犯怵啊。
屠苏，椒柏。
确定这玩意儿真是给人喝的吗？
一口闷入喉，辛辣苦涩，简直比药还要难喝啊…
“还有这五辛盘，发发脏内郁气，勃清快动筷啊！”文昭指着桌上一盘摆有大蒜、小蒜、韭菜、芸臺、芫荽(香菜)的盘子坏笑着。
“吃…吃…吃。”我颤着筷子夹起一筷芫荽送入口中，这个味道还勉强能受得住。
还以为出门在外，今年总能逃了这屠苏、椒柏酒的压迫，还有这神奇的变态五辛盘，果然还是我太天真了啊…
现在爷嘴里这个味道已经完全不是人类的词语可以形容了…
##￥￥$€囍……
那叫一个我嘞个去啊…
再接下来的食物总算正常了些，年中特色甜品胶牙饧，咸食牢丸都端了上来。
总算能裹裹辘辘的肠子了，小爷我一下连吃两大碗牢丸，心情好啊，吃得饱啊！
下午，文昭自找死路偏要和杜时申拼对子，结果惨败，跟着把我也捎带的颜面全无。
郁闷…
“看来勃清可得好好补补功底了！”文昭这家伙转移目标把矛头对向了我。
明明自己也是半斤八两，真是太臭不要脸了。
我瞪着他，表示鄙视。
他尴尬一笑：“呵呵…明日我与勃清一同学习…”
但当我第二天被他叫去后院亭子里学习时，看到他正抱着一本志异小说读得津津有味，就知道他口中的“学习”到底还是和常识有出入啊…
“你一大早一直在学习这个？”我指着他手中的书，叹气。
“是啊，勃清你可别小看这本书，它虽是本读物，到底人世间的伦理纲常，社会矛盾分析得清楚着呢？”文昭头也不抬。
“哦，那借我一本呗。”
我也不想背经史正统啊…
“没有了啊，你还是老老实实找长业借几本吧。”
“他那儿又没这些杂书。”
“那你就看些诗书史籍呗。”
我哀怨的瞅着他。
“别这般看我啊，勃清，我这都是为你好，不是快考试了吗，赶紧背书去吧！”
“……”
说得好似他不考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