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美吗?它的确很美。远望它,就是一朵耸入云霄的风景;仰视它,又像嵌入苍穹的空中楼阁,躲在缥缈的雾中,窥探着落地的行人,用它的虚幻驱逐着人世的匆匆。
它不美吗?它的确不美。走近它,就是一堆悬掉在空中的面目狰狞的断壁残垣;目视它,又像小巽他群岛上凶残的科莫多巨蜥张牙舞爪正无情地撕扯着的一头等待饱食后回去喂养孩子的绝望的野牛。此时,风也为它的无助而哭泣!
为什么?不能给我留下足够多的印迹,让我若干年之后还能依靠在颓圮的篱墙上重温那里哪怕仅一次的小小的故事。为什么?非要让古老苍旧悲情地消失殆尽,使我不能再进入斑驳的雨巷,缓行在水痕印染的石板路上,轻唱一首儿时的歌谣。双脚在行进,心儿却渐渐在后退;生活在崔嵬,精神儿却慢慢在枯萎。我必须要停下,找一处阴凉,到一所故居,吸一口清新,惹一眼芬芳……哪怕不是全部,而是其一,也可以偃然遐思,挣脱倦意。
于是我去了,找到了老舍,钻进了老人雅淡的小院,一棵老树下,我静静地坐在小登上肆意渲染着浩劫中的老人凄切地凝视丹柿的情景;一樽酒壶旁,我默默地站立着冷飕飕地拓展着步履维艰的老人酒入愁肠的焦灼影像。在明间,在耳房,在卧室,在厢房,我毫无倦意地翻阅着老人沧桑巨变的人生故事,仿佛砚台上的一支毛笔还存留着老人手持的温度,仿佛客厅里狭小的沙发上还端坐着老人沉思民族未来的儒雅身姿。很快,夜幕来临,我迈出小院门槛,确定没有科莫多巨蜥的来袭,然后满足地离去。
于是我去了,想到了林徽因,她的风华绝代,她的婉丽多情,她的琴瑟知己梁思成,她的一帘幽梦徐志摩,她的鸿儒齐聚的太太会客厅,她的会客厅角落里一位深情默默为了她可以独居一生的金岳霖……我要把林家小院全揽入怀,哪怕躺在屋檐下散落的残缺茸生的瓦片上也能神飞魂驰回到凋敝的民国去倾听这位绝美才女绝味的一宛宛的时代叹息,去静穆中遐想“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的诗女丽妻大众女神手掬心结卧病床榻时的一汪汪冰洁凄艳。
可是我不能再进入这样的林家小院,当我一路风尘准备迈进小院门槛时,守在阴暗处的科莫多巨蜥用它的恶臭的致命唾液一口刺进了我入侵小院的矫情,我就这样被它拖拽到了荒芜人烟的小巽他群岛上,我只能自救,于是我索性剜去了被巨龙注入唾液毒素后正在腐烂的一块块矫情,然后赤裸裸歇斯底里地痛哭着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