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明时期,阳明先生曾写过一首诗,这首诗代表了他对儒家心学的理解,“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也就是阳明先生著名的四句偈。可是,阳明的弟子王龙溪却提出了与阳明截然相反的观点,“心是无善无恶的心,意是无善无恶的意,知是无善无恶的知,物是无善无恶的物”而这首诗的题目就叫做四无,那么为什么他们两者会提出截然不同的观点呢?他们从根本上的区别在哪里呢?
其实,在宋明时期,阳明先生和他的学生王龙溪,两者的观点都是受到了佛家的影响。佛家的五祖,由于年纪已经比较大了,所以他想选一位他的继承者。当时神秀作为他的大弟子,就写了一首四句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神秀的意思就是人的本体本就是菩提树,菩提树其实就是佛家一直所讲的智慧树,而人心就像一面明镜一样,要每时每刻都擦拭。这也就是阳明所说的磨镜,最后我们要达到的目的就是不要让这面明镜惹尘埃,意思就是要让自己的心保持纤尘不染,不要让自己的心有私心私欲,也就是佛家所说的贪嗔痴。但是五祖觉得这样的境界并不是佛家的最高境界。同时在那个时期有一位,在寺庙里打杂的弟子,听到了神秀写的一首诗,也觉得神秀的境界似乎不够,所以他又写了一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而他就是未来的六祖慧能,。在慧能的这首诗中,他所强调的就是无,菩提本无树和本来无一物,这两句话都很明显的指出了无字。其实这也就是佛家所强调的空,对于佛家来说,它的最高境界就是达到空的状态。很显然这样的境界也被五祖认同,慧能也就成为了六祖慧能,佛家的继承人。
当我们去分析这两首诗,就会发现神秀这首诗中所强调的,其实是一个渐修的过程,一个人要修成最高境界就要一步一步的去努力擦拭磨镜。而六祖慧能所强调的是顿悟。而这就与阳明和王龙溪两人的观点有相似之处。对于阳明来说,他所主张的一个观点就是神秀所说的渐修的过程,这样的一个过程更适合一个天赋没有那么高的普通人,阳明自己也在一直强调渐修,所以阳明说知行合一致良知,就是人心向外发后,他会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从而具有社会性,从而有了善与恶,在有了善与恶之后,我们需要知善知恶,同时为善去恶。而阳明的学生王龙溪所强调的其实是顿悟,就是人生来就不受环境的影响,本来就是无善无恶,不会被环境带跑偏的。
王龙溪所说的无善无恶不受环境影响的境界,其实是一个非常高的境界。在儒家的长河中,孔子就曾说过:“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那么先秦时期的孔子,孟子以及阳明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可以做到不受环境影响吗?
孔子与弟子子路有一段对话,子路问孔子,君子亦有穷乎?孔子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我们会发现在这里孔子所强调的穷并不仅仅止于物质上的,粮食不够了或者没有钱了,而是从精神层面的匮乏。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孔子还是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还是在坚守,在周游列国,推行自己的大道。所以不受外界环境影响,这样的一个境界从某种程度上是可以达到的,但是,达到这个境界的过程真的只能是王龙溪所说的顿悟吗?
其实并不一定。阳明先生和王龙溪所说的无善无恶其实都是一个价值判断,一个道德判断。这样的无善无恶并不是像告子所说的那样,人停留在本能层面,阳明先生和王龙溪强调出来了,人之为人的独特性和可能性。但是这样人之为人的独特性和可能性真的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呈现出来的吗?
并不是的,阳明先生所说的无善无恶其实是应然,是人之为人的本体,本来是应该无善无恶的,我们本来就需要对自己的生命有意识有价值判断和道德判断,我们本来就应该具有“天赋”,我们每一个人生来就本应该有生命权,财产权和自由平等的权利,但是实然并不是这样的,实然和应然是有区别的。在我们的历史当中,我们经历了法国大革命,经历了美国的南北战争,每一次人思想觉醒后想要获得人本就应该有的权利时,都要付出代价,都要经历一代一代的前仆后继,不断的努力才能获得。所以,心也是一样的,心应该是无善无恶的,但是当人外发的过程当中,我们与外界环境接触,从而就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心就不是他应然的样子了。
我们会发现仅仅是顿悟是不行的。可是,阳明的修道的过程仅仅只有渐修吗?其实并不是,阳明的龙场悟道就是顿悟。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将顿悟和渐修,两者结合起来,在渐修的过程当中顿悟,最后做到为善去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