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陪上高一的儿子上学。滴滴师傅问这么大还要送。我连忙辩解说只想和他在路上聊聊天。司机师傅点点头说也是,孩子一回家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拿着手机看,根本不和家长聊天,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他一面。
孩子越大越不和家长交流,这已经是个共识,可家长偏要粘着和孩子交流。哪怕送口吃的,都能解解相思之苦。孩子上初中时,我有一次去看他,左等右等不来,终于被他放了鸽子。跟前一妈妈一手提溜着一袋凉皮,另一手忙着给娇小的女儿喂。“这也太溺爱孩子了吧。”我摇摇头,然后麻烦这位吃完凉皮的女孩回去时捎着叫一下儿子。
从家里到高中大门的距离经不起车轮的丈量,二十来分钟就到。到了大门,儿子和往常一样道声爸爸再见就走进去,融进一篇校服蓝,然后进了宿舍,或者先到教室放书了。
站在大门口,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心里慌慌的,毛毛的,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跟前一个东北口音的妈妈目送着个子比她还高的儿子远去。见我仍然不愿离去,就看我一眼说别看了没影儿了。一口浓郁的东北话,听来非常悦耳。可我笑笑说再等等,万一这小家伙儿把什么东西落下了,我好及时补救。
“我们开车,捎你一段到老城吧。”东北妈妈很热情,到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名字——家长。就像一个战壕里的萍水相逢,家长也怜惜家长。我连忙感谢说不用不用,再溜达一圈就走。心里想你能带走我的人,我的心走不了啊。联想到那位隔着学校栅栏门给儿子送凉皮的妈妈,我突然开始哂笑自己,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啊。
前一阵子,七十岁的老爸学会了用手机拍照,发朋友圈。有天上班,老爸来电说你看没有看咱家的群,我说忙着没顾上看。他有点恼,说,看看。然后挂断电话,我打开群。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头顶扎个花顶一样的小辫子,穿着小棉袄,手里捧着一颗大苹果。这不是我吗?我连忙给老爸回电。平时和老爸聊几句就说我妈呢,然后他就唯唯诺诺把手机给老妈。我在电话里听见他常常嘟囔说“给,儿子要和你拉话。”然后妈妈高兴地接过电话,然后我们就聊很久。这次我破天花第一次想和老爸多聊几句。
在我的眼中,儿子好像老是长不大,正像在老爸眼中,四五十岁的我仍旧是小时候的样子一样。记得妈妈老是对我说,你上初中的时候我可想你了,然后还重复了一句想得可厉害了。农村人表达什么,只会说可厉害了,可好看了,可能行了。仿佛一个“可”字可以概括一切。我听了就听了,不以为然。今天我才知道,妈妈的思念是多么的浓重。浓重到她白天干活没劲,晚上睡觉合不上眼,浓重到天天走到村口偷偷抹眼泪。
给孩子送凉皮的妈妈把凉皮做成了思念,一头连着女儿,一头连着自己的心。东北妈妈一句没影儿了,说得天下父母都感伤。老爸把小时候的我定格成一帧美好的剧目,天天咀嚼都不嫌烦。老妈把思念搓细,在岁月的经纬上纺织着一幅儿子的速写。我接过老妈的思念,在时空里描绘着儿子小时候的模样,捕捉着女儿跑步时小脸肉嘟嘟一起一伏的动态。
人生不长,哪里有父母哪里就有牵挂,哪里有儿女哪里就有思念。有时候孩子们从一个学校离开,到了新的高地。我们偶尔经过儿子女儿脚印踏过的地方,发现我们的心依旧蜗居在那绿色如水的操场一角不愿离去,最终开成一朵孤独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