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叫kiki的姑娘，这里的kiki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顶着棒球帽，披着棒球服，耳廓上一排耳钉的嘻哈姑娘。她很普通，一张白面团子似的脸盘儿，一瓣稍阔的嘴，圆圆的鼻头上，凑近了看还有几点雀斑，眼睛挺大，是规整的双眼皮，这眼睛要是单看起来倒不错，可放在这副五分的脸上大打折扣，像是别处来的。kiki不是美女，但愿意发掘，还是有五分风姿的。
她管自己叫kiki倒不是为了赶时髦，她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可能因为爸妈当年盼着男孩儿，给她了一个完全不配套的名字——王炜祺，她其实一直没觉得这个听起来很伟岸的名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于是捡了其中一个字的谐音，取了个英文名。
kiki其实和所有年轻的姑娘一样，盼着一个高大、帅气，或儒雅精致或阳光蓬勃的男孩儿。也和大部分姑娘一样，没有盼到这样一个人。最终也和大部分姑娘一样，觉得该谈恋爱了，找了一个不高不矮，说不上帅气，但五官也挑不出大毛病的五分男孩儿。
他叫城，若一定要找出kiki喜欢他的一点原因，可能是他看起来比较有文化，至少比kiki有文化得多，kiki成绩不太好，混过初中，混到职校，实在觉得上着没意思，就出来找了份前台的工作，她心里还是有遗憾的，总觉得要不是当年躲在教室后面看小说，应该有个大学上的。城有时捧一本精装版绿色封面的小王子，定定的看一下午，kiki最迷他看书的模样。
他们谈恋爱，然后可能会在三五年后结婚，接着生一个孩子，或者在一两年后分手。kiki是这样想的，就像大多数你我一样。
有一天早晨，她觉得可能这个“然后”和“接着”的顺序搞错了，她拿着验孕棒叫醒了城：“我好像怀孕了。”城似乎没听清：“什么？”闭上惺忪的睡眼，沉默良久，起身平静的穿好衣服：“走吧，去一下医院。”
Kiki知道没错的，她有预感，大概是一个母亲的直觉吧。一系列的检查证实kiki怀孕了，城拿着报告单，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垂着头，浓密的眉头挤成了一团：“这……”kiki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抢过话头：“我要这个孩子，你知道我的情况。”
城当然知道，一个月前，自称kiki前男友的男人来找过他，确切的说不是“找”而是“揍”，幸好这个男人瘦得像是吸过毒，城勉强在众目睽睽下维护了现男友的尊严。kiki也在场，她哭着喊着对城说：“我爱你！”，这句话才决定了城最终的胜利。前男友还是不甘心：“她是个什么人你真知道？我们前两天才分手你不知道吧？她把我的孩子打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你就是下一个我。贱！”最后一个字，也不知道在说谁，前男友终于复仇了，按了按淤血的嘴角，满意地走了。
“你到底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城红着眼睛，盯着kiki。
kiki抱住城：“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爱你，只想和你在一起。”kiki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前男友追她，在一起了，有孩子了，可是那时她还要上学，就打掉了，后来发现前男友并没有那么好，被赶出门没处去，城把自己的床分了一半给她，于是他们在一起了。为什么会这样？kiki也在问自己。
城没有再追问，他也不知道这一架是赢了还是输了。他们仍然还在一起，和之前一样。直到拿着检查报告这一刻，城又想起了前男友最后那句话：“你就是下一个我。”
kiki靠在医院的走廊上，她感觉有妊娠反应了，胸口闷闷的，明明昨天没有的，好像怀孕是从折叠杂乱的报告开始的。排号到kiki了，城顿了一下，不自然地拉过kiki的包，拎在自己手上，另一只手虚扶着kiki的腰，又讪讪的落下了。
医生撇了一眼他们：“这个孩子要么？”翻了几下检查报告：“你身体不太好啊，之前堕胎过吧？这次不要，以后恐怕难了。”公事公办的语气，让kiki有些慌：“要的，我们要的。”
城没有说话，手揉了揉眉心，看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嘴里吐出各种注意事项，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他彷佛看到不久的将来，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在等着他换尿布，怎么换尿布？他努力回忆着电视剧里的情节。不！他心想：不能让这一切发生。他还打算自己创业做个小老板，通宵的网吧游戏还在等着他，他才谈过两次恋爱……他知道自己有了不好的念头，他不敢具体想是什么。只好“嗯嗯”的应承着医生。等医生大笔一挥，写完病历，城跟着kiki走出了门诊。kiki好像已经进入妈妈的角色了，她的手轻轻搭在肚子上，她打定主意要这个孩子了。从刚才到现在，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说，kiki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她知道回头绝不会看到一张要当爸爸的幸福笑脸。她没有勇气回头看那张搞大女友肚子的男孩，丧气的脸。
kiki还抱着一线希望，她想试一试：“要不，我们结婚吧。”城往前跨了一大步，探出身子叫了一辆车：“这事儿我们回家坐下来再说。”
他们的家是城的出租屋，和另外两个室友合租，还养着两条狗。kiki进门的时候被空气中漂浮的宠物气味呛得有些恶心。快步走到桌边，喝了口水压下呕吐感。
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但他迫切的想说出来，他受不了了：“你别一时兴起，养个孩子不是开玩笑的！”
“我认真想过了，你不想要我自己养，不用你负责。”不知道这句话在kiki心里酝酿了多久，她就这样平静的说出来了。
城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不想被扣上不负责任的帽子：“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的！”他顿了一下，“你这个人就是一会儿一个主意，你要是到时候后悔了怎么办？”
“城，我没逼你的意思，我自己一个人养孩子。”说完kiki摔上了卧室的门。
城觉得现在和kiki待在一个狭小的卧室里，是个尴尬无言的局面，待在客厅里又怕随时回来的室友看出端倪，他不想让身边的朋友知道这件事，这不光彩。他拿起手机，点了支烟，拨通号码往楼下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总归比待在屋里强。
没等电话拨通，他快速掐掉了，他想和爸妈说这件事，但不知道他们得知消息后会怎么样，简直是不敢想象。城不是那种和父母话长短，说知心话的儿子。他爸妈甚至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如果突然告诉他们，也许马上要当爷爷奶奶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城沿着马路边慢慢走着，最终还是掏出了手机：“喂？妈你现在空吗？跟你说点事。”
“在那边怎么样呀？你看你好久没给妈妈打电话了，钱够不够用啊？”城还没来得及多说，他妈妈就絮絮叨叨了一堆。
城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放到往常肯定打断他妈的“演讲”了，但考虑到等会儿要说的事，现在也只能夹紧尾巴做人，他妈说一句，他就嗯一句，等了几个空档，想插上话，犹犹豫豫又被他妈抢了话头。
“儿子啊，要跟妈说什么事？”
城想了很久的措辞也被他妈的“演讲”打乱了：“妈，我女朋友怀孕了。”
电话那端一下子安静了，城的妈妈显然没料到自己一贯很乖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嗓子突然又尖起来：“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这孩子几个月了？”
“两三个月吧。”
城的妈妈一下子没了主意，脑子一片空白：“你说说你怎么……你……我问问你爸爸吧，你说这事让我怎么说，你太不注意了。”
城一下觉得轻松了些，终于有人和自己分担这件事了，他相信爸妈一定能帮自己的。匆匆挂了电话，他百无聊赖的继续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他绕了两条街，又逛了一圈超市，买了些kiki平常喜欢吃的零食。磨蹭到华灯初上，终于等来了他爸的电话，电话那头依旧是刻板厚重的嗓音：“正好国庆节放假，你带她回来吃个饭吧。”城的爸爸当年凭着一股拼劲儿把全家从一个小城市带到了n市，立住了脚。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大学居然又考回了小城市，对儿子他有着恨铁不成钢的不满，但也从来没大发雷霆过，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能理解孩子的开明父亲。
城这一刻也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开明的，他松了一口气，起码现在他可以回家了，和kiki有一个交代了。可是，城又不安起来，父母究竟是什么意思？要赶紧结婚吗？还是先商量生孩子的事？好像父母也没有完全的站在他这一边，一切都是未知，城又喘不过气了。
总在街上晃荡也不是回事，回到家，静悄悄的，室友还没回来，大概是去泡吧了，城这时候由衷羡慕室友的生活。kiki在床上蜷曲着身体睡着了，城把眼光投向她尚是扁平的肚子，那里有一条小生命，和我有关的生命，城在心里默默想着，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城轻轻地走到床边，kiki翻动了一下身子，她感受到了城温暖的目光，她的心里有了点期盼。城俯下身，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握着kiki的手，轻轻裹到被子里：“国庆节你和我回趟家吧，我爸妈想见见你。”
kiki笑了，小猫儿似的点了点头，她已经在心底描摹着婚礼上的婚纱和蜜月旅行地了。虽然一切来的那么突然，但是事情在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你再睡会儿吧，我给你煮点粥。”城摸摸她的脸颊，带上门出去了，今天总算是要过去了，明天怎么办就明天再说吧。
转眼国庆就到了，城带着kiki回南京了，城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甚至他也不知道该带着什么样的期待去等结果。kiki穿了一件白色套头的毛衣，略微有些起球，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落后两步跟着城，她心里有些不安，知道这次见面算不上水到渠成，颇有些赶鸭子上架。kiki想到来之前在微博上刷到关于婆婆的种种新闻，更加不知所措了。
城按响了门铃，这次回家和以往不同，手上拎着水果篮子，后面跟着自己怀孕的女人，好像不是回自己家，倒像是去作客。门开了，他妈也不像往日在厨房里忙活着，而是和他爸一前一后迎在门边，热络的打开门：“来来来，快进来，丫头。”一边地上拖鞋，一边上下打量着kiki，目光在肚子上转了一圈，赶忙移开了。
kiki手脚简直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叔叔、阿姨好。”
城爸点点头：“快进来，一路上辛苦你们了。”
“爸、妈，我回来了。”城不敢看他爸的眼睛，慌忙递上水果：“这是kiki给你们带的。”话说完想想不对，要是爸妈叫她kiki该有多奇怪。
还好城的爸妈也算是见识广了：“哎呀，现在的小姑娘就是洋气，都是英文名，叔叔、阿姨叫不来，我们就喊丫头吧！”
城和爸妈三人简直众星捧月般迎着kiki坐到桌边，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类冷盘，城的妈妈来来回回往餐桌上端着菜：“丫头，我们马上开饭啊，饿了吧，尝尝看阿姨的手艺。”
餐桌上城爸、城和kiki三人坐定，Kiki不安的拉了拉椅子，每次城妈端菜上桌时，总想着伸手接一把，城妈总能杂技似地绕开她的手：“我来我来，你们坐啊，先吃先吃，还有两个菜，马上好。”
“丫头多大了？和小城是一个学校的吧？同班同学？”城爸慈爱的看着kiki。
kiki看着城爸嘴角笑起的皱纹，心渐渐平静下来，仔细在脑中重复了一下城爸的问题，一下子又不安了，该怎么和长辈解释自己没有读完职校？听城说过他爸是学校里的老师，十有八九想要一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
“叔叔，我今年刚好二十，我们不是一个班的，是校外认识的。”kiki暂时不想让城爸知道她的学历，以后再说吧。
城也为kiki担心了一把，自己的父亲不能接受一个辍学的儿媳，而对喜欢上这种女孩的儿子，一定深感失望，这两年自己让父亲失望的够多了，简直处处失望，这一击该失望透顶了。他慌忙转移话题：“妈赶紧来吃饭了，爸咱们先吃吧！”
“好好，丫头自己夹，都是他妈妈做的菜，尝尝看手艺。”城爸心里透明着，见他们忙着转移话题，也就作罢。
城妈在厨房，时不时往门边靠靠，注意着桌边的对话。终于，菜上完了， kiki松了一口气，免了继续紧张着上菜。
“丫头现在上学吧。”城妈盛了一碗汤，递给了kiki，随意的问了一句。
kiki赶忙起身接过汤碗，该怎么回答，她看了一眼城，城低头剥了一只虾放到她碗里，没有打算接话的意思，她有些烦闷：“哦，阿姨，我现在工作，装修设计公司。”
“哎呀，丫头这么厉害，做设计的，阿姨家也打算重新装修，到时候要请你出出主意。”
“嗯嗯。”kiki不敢多说，慌忙应承着。
城妈不时一筷子一筷子的往Kiki碗里夹菜，kiki如坐针毡，一下一下地微站起来。城剥的虾在碗里堆成了小山，机械的动作富有节奏。他们都在等一句话，在心里酝酿着该怎么回复。来之前，他们没有就此统一过口径，因为城实在不想就此争执了，拖拖拉拉，直到现在。
“你们怎么打算啊？”城爸端起酒杯，来了一口，简直像是在壮胆。
城停止了机械的动作，擦了擦手，Kiki等着城开口，她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她是不会先开口了。城也感觉到了kiki的决心，讪讪的开口道：“这个孩子我们挺想要的。”
“嗯……”Kiki紧跟着嗫嚅道。
城爸端起酒杯，看看空了杯子，起身去拿酒，城妈赶紧又夹了一筷子菜：“赶紧尝尝阿姨做的鱼，看看好不好吃，你现在要多补补营养。”
一顿饭就在如此夹菜、起身、剥虾中丰盛而又将就的结束了，当所有人放下筷子的那一刻，全桌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我想去一下卫生间。”kiki觉得气氛太凝重了，终于找到一个理由起身了。
“来来来，这边，阿姨带你去。”城妈连忙起身。
城沉默不语，低着头，城爸倒干净了瓶中的最后一滴酒：“你跟我进来。”
城磨磨蹭蹭地起身，盼着这时候他妈能叫住他爸，想想这一遭是躲不过 了，跟着他爸进了书房。听着房门啪嗒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声音。城爸叹了口气，把自己放进了老红木的太师椅：“是爸不好，也从来没和你聊过这些事，爸知道你喜欢她，可你说你现在什么都没稳定下来，有家有孩子都是拖累，对你们两个都是拖累啊。”城爸顿了顿，“你说这个丫头，这么小，咱们家不说找个多好的，也……”城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这一下子，城忽然抱住头：“爸！我错了，是我不好，我现在不想结婚，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啊！爸你帮我啊！”这么多天的不安和重负他不想再忍了，是个胆小鬼也好，做个渣男也行，是的！他就是！
城爸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说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女孩儿，人家家里肯定饶不了你啊！”城爸心里有火，但也稍稍好受了点，还好他最怕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就怕自己唯一的儿子要死要活要娶人家，在他心里，这样的女孩真的配不上他的儿子。
“不管怎么说，你们要好好商量，劝劝她，哪怕……哪怕要钱，要什么，我们家都出。”
城缓缓抬起头：“怎么办？她不肯啊，就是要这个孩子。”他原本想说kiki的那段经历，欲言又止，这个时候不需要有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掺和进来了，最好简单一点，他的脑子快糊涂了。
“你们这么小，有了孩子你们会带吗？我和你妈要上班，是没这个空的。再说，你过两年肯定要给我回n市，那个小城市有什么前途。她知不知道，你要跟她说。”城爸有些着急了：“这事儿可不能等啊。”
“知道了，你让我想想。”
城妈尖锐的嗓音穿透了门板：“哎呀，你们俩去哪里了？丫头第一次来n市吧，城城快带丫头出去逛逛。”
书房里，城爸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钞票：“快拿着，等会你们出去，给人家买两件好衣服，喜欢的地方就都去逛逛。”
城把钱卷了卷，塞进了裤袋：“嗯。”
kiki看着热情的一家人，没有感觉到温暖和欣喜：“我经常来n市的，不用逛了，我们那儿什么都有。”
城妈拍拍kiki的手：“这一天一个样，马上又要过冬了，让城城陪你买两件衣服，丫头这么漂亮，可得打扮。”
城拉着kiki的手向门边走去，kiki冷着脸，她不想再维持假惺惺的热络了。任由城拉着出门了。“你怎么了，不开心啊，我爸妈说话比较直接，你不要介意，他们挺喜欢你的。”城用尽量轻快的语气说道。
kiki的眼圈红了：“没有啊，你家人都很好，特别好，都喜欢我。”
“你别哭啊。”城搜索了全身也没找到一张面纸，局促的搓了搓手：“我爸妈的意思是咱们都还年轻，有个孩子可麻烦了，再说我现在赚的不多……”
“别说了，我肯定要这个孩子，你结不结婚随你，大不了我自己养孩子，你爸妈什么意思我也看明白了。他们到现在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嗯，其实他们也不想知道。”kiki忍住了眼泪，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城和他的家人接受她，她想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可她也不会怎么放才好。干脆算了，所有的一切都自己承担也好，她不是个长远的人，以后怎么办再说吧。
“你别再说这种话了，什么你一个人养，你养得了么？”城有些激动了，他不忍心，更怕后面也许存在的无穷麻烦。
“我去车站了，你跟你爸妈说一声我回去了。”kiki伸手拦了辆车，迅速坐了进去。城想拦，慢了一步，呆呆地站在旁边，周围人投来奇怪的目光。
城垂头丧气的回到家，城爸和城妈一看Kiki没回来，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她一个人回去了？你晚点发信息问问有没有安全到家，小丫头也不容易。”
城妈说：“你爸和我商量过了，我觉得你爸说的对，不是我们……实在是你们两个孩子都太小了，以后路长着呢，这事可没得后悔。这样，今天你也别回去了，好久没回家了，在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回去，跟她好好说说，说定了，妈来照顾两天，都行。”
“她不肯啊，非要生下来，说一个人带孩子也行。”
城爸又叹了一口气：“她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我们这也是为她好，不 然她以后肯定后悔啊。这样，你再和她说说，不行的话过两天我和你妈请个假，来看看你们。”
城也只好先应承下来，kiki这次是铁了心。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无论怎 么辩解都和渣男完全对号入座，他也许说不上多爱kiki，但也是喜欢她的，喜欢这个没有棱角，有些温暖的人儿。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还要伸手推她一把，城真的不忍。
第二天傍晚从南京回去时，出租屋里没人，城放下手中大包小包，才发现床头放着一张纸条，是kiki留下的：城，我走了，你不用再为难了，不要来找我。字有些歪扭，是她一贯的笔迹。城有些头大，突然感觉自己像是活在电视剧里。赶紧拿起手机，果不其然电话被拉黑了，发微信自然也被拉黑。
她真的走了！城心想：唉，我该带着这份悔恨过一生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城觉得这个结局不算坏。城往床上一倒，瞪着天花板，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打开灯，把纸条拍下来，发给他爸，这才发现已经凌晨了，叹了口气继续睡了。
早上是被电话给惊醒的，城立刻跳起来，以为是kiki打电话来了，这才发现是他爸的电话。“城城啊，你快去找人家，这事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人家爸妈要是知道了，肯定没完。”
“我找不到她，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也没办法啊！”
“你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吗？唉，你别急，我和你妈尽快过来，这事得赶紧弄清楚。”
挂了他爸的电话，又打了一下kiki的手机，照例是无法接通。他想问问Kiki的朋友，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kiki有什么朋友，她几乎没什么闺蜜之类的。或许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她爸妈，可城也没有她爸妈的联系方式。细细一想，城觉得自己真的一点不了解她。
城实在没办法，只好拜托朋友发了一条信息给她，内容是城想了很久编辑出来的：你在哪里？回我一下电话，我爸妈明天就来，我们再坐下来谈谈。你不要这么任性了。想了想还是把最后一句话删掉了。kiki看到这句话也许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城匆匆忙忙收拾一番，准备上班去，刚入职的单位若不表现的积极些，怕 是出头无望。刚坐到办公桌前，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了，iphone富有节奏的铃声在办公室里突兀的响起，城赶紧捂住手机，手忙脚乱地猛按关机键，现在陌生号码不是推销房子就是卖保险的，这些人也这么早上班么？没过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还是同一个号码，，城一把抓起手机，大步向外走去：“喂？谁啊！”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是**城吗？你好，我是祺祺的妈妈，你现在有空吗？阿姨……”
没等对方说完，城赶忙应到：“阿姨，你好！我有空，有空，阿姨您说，哦，祺祺回家了吗？我着急，一直在找她。”城心想：糟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kiki的妈妈轻轻咳了两声：“没事，你别担心，祺祺回来了，在睡觉呢。你们的事祺祺和我说了，祺祺之前不懂事，年纪小，是胡闹过，但是她对你是真心的，也是打定主意要和你在一起的。我这个做妈的肯定是希望女儿过得好，也相信你是个负责任的年轻人。”
城听到最后一句话，不住得抖了一下：“是是是，阿姨，不知道祺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肯定会照顾好她的，但是我们现在太年轻了，不……”
“哪个不是从年轻来的，祺祺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家里大事小事她都行，她爸不管事，我上班又忙，我们家的事都是她在操心。结婚以后，你安心上班，祺祺先带孩子，孩子大点了再上班……”这个中年女人用不急不缓的语气把两个年轻人往后的生活安排好了。
城听得一身鸡皮疙瘩，有种莫名的恐惧，这下像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阿姨，知道了。我这边领导过来了，等我下班来看看祺祺吧。”
“好的好的，你不知道，祺祺嘴上不说，其实很盼着你的。你记一下地址，晚上阿姨做几个好菜，等你来。”
还好kiki妈不是个唠叨的人，也担心影响未来女婿的工作，匆匆挂了电话。城是无路可退了，总要去面对，幸好kiki的妈妈不是个泼辣的妇女。
好容易忐忐忑忑熬到了下班，拎着街边买的时令水果，来到了一栋郊区的新楼下，这是一片刚建成的房子，原先农村拆迁户的安置房。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扇褐色的大铁门，理了理衣服，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会不会现在按门铃早了些？城有些踟蹰，楼下走上来一个中年男人，不会是他吧？他是kiki的爸？城用余光打量着男人，心中惴惴不安，男人走到他这一层时，放慢了脚步。城准备好了摆出笑脸，“叔叔……”嗓音还徘徊在喉咙中，眼见着男人奇怪的看着他，又走过他，慢慢上楼了，城一阵尴尬。楼下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看来这楼道也容不得徘徊。
城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刚响两声，门开了，是kiki的妈妈，围着围裙，挽着头发，满脸笑容：“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边接过城手中的水果，边拿了一双拖鞋。kiki在沙发上看电视，也没说话，随意的按着遥控器。
“祺祺，快，城城来了，你们先说说话，一会儿饭好了，你们来吃饭。”
城挨着kiki做到沙发上，“你怎么样？急死我了，到处找你，找不到……”城感觉自己的口气有些急躁了，手覆上kiki的手细细询问：“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kiki往沙发另一侧挪了挪，把手拿开了。城只好尴尬的看着电视，不时瞥一眼时钟，盼着开饭。
终于开饭了，城看屋里只有三个人，有些奇怪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看到kiki的爸爸，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他从进门开始一直担心被kiki爸妈手撕成片，现在看来她妈妈的态度还算友善，不知道她爸爸会怎么样？等到一桌人坐定，只听kiki妈妈冲着里面房间高声叫道：“出来吃饭啦！”又冲着城笑笑，“她爸爸不太喜欢说话，你不要介意，先吃先吃。”只听里间一阵悉悉索索，门开了，一个高高，微胖的中年男人出来了，国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木然地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城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但应该就是kiki的爸爸了，他怯怯的开口喊了一声：“叔叔好。”男人仿佛没听见一般，头都没有转动一下。Kiki妈及时开口打破了沉默：“快坐下来吃饭，别老站着了。”说完，拉着城坐到同样一言不发的kiki身边。
城这顿饭吃得忐忑不安，他不知道kiki爸的沉默是什么意思，无言的愤怒？爆发前的沉默？还是……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不时悄悄打量一眼kiki的爸爸，准备好了随时被责骂。没想到，什么也没发生，从头到尾kiki爸什么都没说，吃完饭就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了。kiki放下筷子说了声：“我有点困。”也走回自己的房间。kiki妈有些无奈，重重叹了口气，幽幽开口：“他们父女俩一个样，有个什么话全都放在心里。她爸身体不太好，这事我也没告诉她爸，我一个人做主就行了，等你们的事定下来了，我再和她爸说。”城一定这话，只得连连“嗯”着。
大概天下所有的妈妈都有话痨的潜质，接下来两个小时，kiki妈断断续续唠叨了一堆，恨不得把未来孙子、孙女的名字都起好了。城根本插不上话，开始总冲动着想把自己心里打算说出来，听着听着，他觉得若是现在贸然说出自己的打算，肯定会被这个中年妇女的唾沫星子淹死，也只好作罢。kiki妈用“那我们就赶快把事情定下来，你看你爸妈什么时候来，我们大家见一面。”对今天晚上所有的讲话进行了总结，城感觉彷佛是一个法官用小锤子“铛”，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城只好一一答应着：“我爸妈这两天就来，到时候还要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你这孩子太见外了，回去路上慢点啊。”kiki妈满脸堆笑将城送到门口，等城下楼走远了，kiki妈又深深叹了口气，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一早，城的父母就到了，刚一落座，便急忙问那天去kiki家拜访的情况，城仔仔细细把kiki妈讲话的主要精神重复传达了一遍。听完，城爸妈的表情有些凝重，城爸皱紧了眉：“他们家的意思是让你们结婚？她爸就什么都没说？也不为你们以后考虑？”
“嗯，他们家好像是这个意思。”
“你就只会嗯，只会嗯，你哪里认识的这种人，还怀孕了！”城妈恨自己儿子没骨气的样子，踹了一脚。
“先见面再说吧，你自己弄出来的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该负责任要负责。你赶紧给人家家里打电话，看什么时候有空，大家见一面。”城爸总是全家拿主意的那个，“你再看看哪家酒店比较好，定个好点的包间，第一次见面不能太随意了，哦，也没必要太贵。”
城赶紧按部照办，终于商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kiki妈妈一股迫不及待的劲头让城有些犯怵。他再也不愿意想什么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了，随便吧，就等着他们见面吧，最后谁的观点赢了，他就按谁说的做。现在，他就是案板上的肉，由不得自己，谁的刀不是刀？要孩子就结婚，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大部分的人生不就是这样，他还比别人早几年完成。不想结婚，自然也不会有孩子，确实可以过几年没有负担的生活，但几年以后还是一样要结婚生子。不结婚还会背上不负责任的名声。
中国人的许多大事都是在饭桌上商定的。城定了一家看起来颇气派的酒店，早早和爸妈到包间里等着，城的爸妈不时看一眼门，向城嘱咐道：“一会我们来说话，你就应着，多吃少说，知道吗？”这时，城的手机响了，是kiki的微信：包间？这是这么多天，kiki发来的第一条信息，城赶紧回复。紧接着提高嗓音，又一下子低了下去：“爸、妈，他们……”
霎时，包间里静了下来，三人正襟危坐，集中精力听着门外的响声，只恨房间门隔音太好，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更加不安了。没有一点前奏，门被推开了，kiki难得带着一副笑脸，她一贯是不见笑脸的，可能很久不笑，不太会了，笑容挂在脸上一阵一阵的，似乎自己都觉得尴尬，稍稍伸了伸脖子，叫声：“叔叔好，阿姨好。”城爸和城妈，赶忙起身，推得椅子吱嘎乱响，包间里一下有了饭局的气氛：“你好，你好，快坐下，这是……”边问，边向kiki身后张望着，后面是kiki的妈妈，打扮得略有些隆重，黑色眼线画在布满皱纹的眼皮上，断断续续的，大红的唇彩显得薄唇有些尖刻。
城妈迎上去：“你好，是祺祺妈妈吧？”
“你好，你好！”
城爸也摆好了迎接的架势，kiki妈后面跟着一个男人，但不是上次城在kiki家看到的。kiki妈拉着男人，像大家介绍道：“这是祺祺她舅舅，她爸今天有事，没能过来，特地让我和你们打个招呼，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就想她舅来，也一样的……”
城爸赶紧迎上去，握住对方的手，kiki的舅舅也有些不自然，一阵寒暄后，好容易大家落座。对着几盘冷菜，一阵“吃吃吃，我们先吃。”吃来吃去，冷菜见了底，城妈提起嗓子叫道：“服务员、服务员，上菜快点！”一下又觉得不合适，冲着kiki妈笑了笑。
这种场合，总归不适合问工作、家事什么的。四个长辈都在心里合计着，该说点什么，又怕说出来冷了场面。至于城，完全听之任之，低头默数着桌布上的棱格。
一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上来了，城妈利落伸手抢过服务员手上的盆子，鱼盆里腾起的热气像是一层纱帘，面对面的人变得隐隐绰绰，城妈让酸菜鱼从城爸的眼前以慢动作，缓缓穿过，盯着盆子不经意的触发了话题：“哎呀，你说，祺祺妈，让你烦心了，这俩个孩子，唉……”等酸菜鱼落桌，话题正式开始了。
“对对对，城城这孩子做事一贯有分寸，这次的是……”城爸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说下去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叹了口气。
kiki妈急忙起身：“祺祺也不好，这么大的事，也让你们跟着操心了。”
长辈们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件事，说了一个连带上另一个，好像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又没资格去指点。
“那你们家说，孩子们的这个事……”城妈是个急性子，她见这场面若没个人直切主题，怕是要推搡一晚上了。
“我们家祺祺虽然年纪小，但是已经工作一段时间了，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们两个也是真心的，祺祺嘴上不说，心里是真的在乎城城。”
“两个孩子肯定是真心的，城城也是重感情的孩子，孩子到底是孩子，我们急这一时对两个孩子今后发展不好，城城工作现在还不稳定，什么事都还要我们照顾。”
“是啊，你说这天冷了暖了换被子，还要我们操心。这边毕竟是小城市，他非要在这边自己先发展两年，但是我们意思是肯定要回n市的。”
“这些不要紧，以后慢慢就会了。”
……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城妈有些着急，这妈是装傻充愣还是真的听不懂，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一股子气上来，脱口而出：“我们家完全没有准备！”说完，立刻后悔了，想挽回两句，一瞧见对面那个舅舅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啃着猪蹄，到嘴边的话又止住了。
城从一开始，听着长辈们意料之中的你来我往，脑子里条件发射似的对话，就像看视频刷弹幕。城妈的这话好像突然把视频暂停了，显示无信号。城赶紧偏过头，看kiki，她低着头，正好一滴眼泪，落进那碗他盛的鱼汤里，荡起一圈涟漪，没有抽泣，没有颤抖，就像一尊石像，偶有雨水顺着石壁滴落，真的只有一滴。
“我们先结婚，其他的以后再说。”城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看来母子之间总是相似的。根本不需要推杯换盏，这对母子两句话把今晚的饭局推向了高潮。
城妈再顾不得在场其他人，狠狠瞪了儿子一眼。kiki妈微展大红的薄唇：“年轻人，只要是有上进心，生活肯定是越来越好，阿姨相信你。”kiki妈今天第一次正视城，她现在心底是有些感激的。kiki依然没有动，但在城站起来接过敬酒时，看到汤碗里又泛起了涟漪。
这次聚会究竟是不欢而散还是尽兴而归，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一样的答案。kiki没有跟城回出租屋，约好等到领证了再搬到一起。反正也不要多久的，只是重新租一个看起来像个家的房子，又不是婚房，要不了几天。kiki心里终究有些不平，旁人结婚是挑新房，可是她只能挑租房。但她知道自己也不能奢求再多了。今天这顿饭，被城的一句话硬生生截成两段，前一段是其乐融融，后半段只有城妈吊着的脸。
kiki跟着妈妈回家了，一路上娘俩没有说话，当妈的自然对今晚男方家长的意思心里通透，她觉得只要自己不说出来，女儿就不知道，哪怕是模糊过去也好。
“你看，城城是个靠得住的孩子，他爸妈看上去也是……”kiki妈顿了一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能显得真诚而真实，“嗯，也是可以的。”
今晚唯一能让kiki舒一口气的就是城的那句“我们先结婚。”kiki心底又稍稍升起一点希望，她像言情小说的女主角一样想：他是个正直的好人，只是还没有长大，我愿意用青春等他成长。也许kiki看书总是没耐心看完吧，如果她愿意看到结局，会发现，那是一个悲剧。
“嗯，可以的。”良久，kiki好像是在回应她妈妈。
kiki妈也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机智的斡旋感到满意：“没想到我们家祺祺这么快要结婚了，哎哟，真的是没想到。”
“要和爸说一声吗？”kiki往里间看了一眼。
“明天早上，我和他说吧。哦，你爸的事就不要和他们家多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以后总要见面的。”
“没事，你爸也就是不爱说话，哎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再说吧，没事的。”kiki妈为了应付眼前已经穷尽心力了，最后这句“没事的”是对自己说的。
对于自己丈夫以及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一切，她的确觉得没什么大事。
kiki爸爸十几年前做证券期货，风生水起，每天电脑前面坐一阵，钱就来了。轻轻松松在市中心买了房，配了一辆高档的轿车。
那时候的生活没有“节省”这两个字，甚至懒得洗也可以成为衣服穿一次就被扔掉的理由。
那时候的kiki，圆圆的脸蛋儿还没有铺开，爱唱爱跳，嘴巴甜，可讨人喜 欢了。一家三口出现在任何聚会上，总是焦点，被夸捧着。
后来，新闻里说金融危机来了，kiki妈觉得新闻里的事和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关系，没想到因为这四个字，kiki爸变得奇怪，经常见不到人，在家动不动发无名火。再后来，kiki妈无数次的后悔，为什么当时就没注意这条新闻？如果注意了，是不是kiki爸就不会因为破产去赌博，继而欠债，又带着投机心理，想扳回一局，结果把生活彻底赔光了？
房子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价格被卖掉了，车被债主开走了，挥霍的日子没有积蓄。一下子什么都没了。kiki的爸爸继续用投机的方式，想把生活找回来，直到一无所有，也没有醒，而像是彻底睡了。他变得一言不发，不是那种呆呆的模样，他能把注意集中在一点，你觉得他在听你讲话，可就是什么回应也没有。有文化有素质的邻居、朋友说这是心理问题，要去看心理医生，三姑六婆们说这是神经病，要离远点。可是kiki爸照样吃饭、睡觉、看电视，有时候kiki妈都怀疑是不是他在装，装得好让旁人替他承担一切后果。
因为kiki妈真的承担了所有的后果，每一天的日子都是面对沉默的丈夫，上门的债主和一无所有的家，也就慢慢习惯了，习惯了就不觉得有多大事。包括习惯了自己的女儿一点一点从一个优秀的乖乖女，变成了有些像她爸一般沉默的辍学生，她没有大发雷霆，没有指责女儿的不争气，她依旧觉得没事的。怎样的日子不是过呢？偶尔叹声气就过去了。
就像今晚，看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她叹了口气。
城的爸妈就没这么坦然了，迟来的一巴掌终于在母女俩走远后，狠狠地扇到了城的脸上。
“你要死啊，结婚结婚，拿什么结婚，你说结就结？你结婚啊，我们不管了！”城妈觉得不解气，又将包劈头盖脸甩向城。
“她有孩子了，我怎么能不管！”城涨红了脸，吼了一声。
“我和你妈给你在南京准备了房子，手头也没钱了，结婚的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不用你们管！”城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生平最大的声音冲着他爸妈叫喊着。
城爸和城妈连夜就回南京了，他们知道木已成舟，儿子大了，打骂没用，他们自诩有素养的父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套做不来，只好用“不管”来威胁儿子，希望儿子能屈服。可是屈服之后又能怎么样呢？越来越大的肚子，是铁证，判多少年都不为过，怎么才算还清呢。
房子里终于只剩自己了，城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决定开始想结婚的事儿，他拿出一张纸，一项一项的排列起来，婚戒、喜糖、礼服、酒席……他一项一项的罗列出来，又一项一项的划。爸妈不管，不管的中心思想就是不给钱。没有钱就意味着没有彩礼，没有婚房，可是城现在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付不起婚宴酒席。城忽然拉起水笔，刷刷在纸上重重地划了两道，穿过纸背，在木桌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纸上的第一项是婚戒，城看了看支付宝和微信里的余额，又带上信用卡，和kiki在市中心的商场见面。周大生、IDO、谢瑞麟……kiki兴致勃勃的拉着城在各个柜台穿梭着。
“你好，我看看这款，好像之前有部电视剧，唐嫣还是那谁，结婚就是这款戒指吧。”
柜姐拿出一枚小小的戒指，戒指上是一个倒立的埃菲尔铁塔，铁塔中间镶着一颗亮晶晶的钻石。kiki充满期待的看着那枚戒指，轻轻地套上自己的手指，那戒指看起来更闪耀了，那手指看起来更纤细了。可惜，这枚不属于自己的戒指是柜姐给自己戴上的。kiki没有问城的意见，透过钻石闪烁的光芒，下面是一排一口气数不过来的零，她知道城没这么多钱，她不想让城为难。
“我再看看吧，这个看起来有点累赘了，还是简洁一点好。”
“那您再看看这个系列，经典简洁款，我给您试试看。”柜姐的反应最快，拉开旁边一个柜子，又拿出了一排戒指。
kiki摆了摆手，她看明白了，只要自己说话，柜姐总有法子接下去，还是不说话的好。
柜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用刻意清脆的声音说：“我们的款式都是最好的，经典又适合年轻人，寓意美好，你转一圈回来就知道，还是我们的最好，结婚……”
kiki低头匆匆走了，城本来刷着朋友圈，乍一抬头，发现kiki走远了，连忙跟上去。城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越来越不耐烦。
“你有看中的吗？挑来挑去也就这些。”城实在看不出这些戒指有什么不同，什么克拉、什么纯度，这些词一出来，本来指尖大不了多少的东西，一下子就能多好几个零。
“你喜欢哪个？你看一下啊，给点意见。”
“你看就行，你定。”
“你……”kiki气不打一出来，看着城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盯准了柜台里最闪的一颗钻石，顺手一指：“就这个。”
柜姐一副中了奖的表情，立刻从玻璃柜里取出一枚戒指：“您试试看。”
城一听kiki笃定的口气，才回了神，一眼就瞥见了标价牌，紧皱眉头：“哎，这个有什么好的？你也不看看，走了走了，别试了，不合适。”
kiki重重的把戒指往玻璃柜上一拍，“哒”的一声，在场三人心都抖了一下，kiki提高嗓音，以掩饰自己颤抖的内心：“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小姐，我们的戒指很贵的，您注意点，你们还是商量好了再来。”柜姐撇了撇嘴，低头冲着戒指翻了个白眼。
城低下头，按了按眉间，拽着kiki小声说着：“先走，先走。”
kiki偏过头，站住不动，周围越来越多人投来好事的目光。kiki有些站不住了，半拉着往前走着。她隐约听到四周的议论声，像一根根针，扎进她的身体，她木然被拉着往前走。
“你放手吧。”kiki轻轻说了一句。
“啊？”城愣了
kiki把手挣脱开来：“我自己可以走。”
“我的意思是再看看，这婚戒又不是我们平常买件衣服，买个包，得比一比，你说是不是？”
kiki嗤笑一声：“嗯，是啊，好好挑一个。”
“你别这样行不行？我为了你和我爸妈都闹翻了，你还要怎么样？我直接和你说吧，我们结婚尽量简单一点，买个戒指，先把证领了。”城一口气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你结婚不请人？”kiki没想到原来城是这样打算的，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单纯和幼稚。却又好像一下子踏实了，自己的惶惶不安终于落到实处。
“我暂时不想让人家知道，我们结婚太突然了，情况又特殊，顺其自然，过段时间再补请吧。”城避开kiki的目光，自顾自的说下去。
kiki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天已经有些泛凉，一阵风吹来，吹得她泪充盈了眼眶，可惜这泪不是热的，划过脸颊，好像要把热血凝固。
“我有点不舒服。”kiki将手搭在腹部，弯下了腰。
“那我们先回家，你休息一下，这事不着急。”
“不着急？”
“着急着急，也不急在今天吧，你先休息。”城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有几份过，换了一副哄孩子的口气。甜腻的气息萦绕在kiki耳边，kiki抑制不住喉咙的呕吐感，一把推开城，蹲在路边尽情的呕吐，看着城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在一旁站了很久的环卫工大妈看不下去了：“小伙子，你快点扶你女朋友坐下来，去商场里要杯热水。是不是发热了？赶紧去医院看看。”
城赶紧按照大妈的指示，让自己忙活起来，就算只是一通白忙活，他知道热水和座椅没办法缓解kiki的不适，可他让自己看起来关心自己的女朋友。
等城绕了好一圈，端着热水出来时，kiki已经不见了。
深秋的风，褪去了最后一丝夏的余热，只剩下赤条条的凉意。城在秋风中突然抽搐似的抖了一下。他们似乎有些像熟练的夫妻，分歧、冷战到甩手离开。两个人都在这种循环中变得越来越熟练。
夫妻么，床头吵架床尾和，城回到家的时候，kiki好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似的。城倒愧疚起来：“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没事的，前三个月，书上说了是正常现象。”
“哦，那你休息一下，我看看晚上吃点什么。”
城在厨房里，研究着一本卷了边的孕期菜谱，封面上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人，像捧西瓜一样捧着自己的肚皮。城觉得自己好像一位刚刚进入角色的演员，兴致勃勃地照着菜谱上的步骤，一步一步开始了幸福剧本的演绎。
kiki倚在厨房的塑料门框上，微笑的看着城手忙脚乱，不时指点一下。噼啪作响的油锅里升腾起一股烟雾，城被淹没其中，kiki看着烟缓缓蔓延开来，忙不迭躲出去，她胃里实在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kiki路过客厅，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顺手把城的手机放进了口袋，朝厨房喊了一声：“我还是有点不舒服，先回房间睡一会儿。”
有的女人，热衷于嘴上不停的抱怨，抱怨过了依旧忘我的投入新一轮循环；有的女人，嘴上不抱怨，但每一件事都被分类存档进C、D盘，等系统显示内存已满，再一性倾倒一批出去；有的女人，嘴上不抱怨，心里也不想。第一种叫刀子嘴，豆腐心；第二种最时髦，叫敏感，缺乏安全感；第三种叫傻人有傻福。
kiki是第二种人，城父母的冷眼，城黏黏糊糊的态度，一切从简的婚礼，悬而未决的戒指……这一切把kiki的系统彻底塞满了，她再也忍不住了。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把心里的那股气，扇得再旺盛一些，然后一把抓起城的手机，解锁密码是自己的生日，三两下翻到了名为“家”的号码，手指刚一接触屏幕，电话就拨出去了，kiki没料到屏幕如此灵敏。更没料到，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语调从听筒里传来。
“喂？”一个明显带着怒气的字眼。
“你好，阿姨。”
电话那端愣了一下，大概是利用这个空档在调整模式吧。“哦，是祺祺吧？他人呢？”声音里少了显而易见的怒气，多了一份疏远和生硬。
“他不知道我打电话给你。”kiki觉得她们之间也不需要客套，直接一步跨越到针锋相对的婆媳关系。
“阿姨我知道你们不满意我，从头到脚你们都不满意。”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算是一种默认了。
“可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孩子有了，我肯定要这个孩子，只要这个孩子在，你们家和我就脱不了关系，别想甩开我！”kiki停了半秒，“我真心想和城结婚，也必须和他结婚，起码我要给孩子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出生！就算你们再掩耳盗铃，这个孩子就是你们的孙子或者孙女。你们有没有点良心？”
听到“良心”这两个字，电话那端立刻像触电般吼起来：“什么叫我们没良心？你有良心，你未婚的一个姑娘，怀孕了，你这叫不检点！”城妈也抓住了关键词——检点，“你说孩子是我们家的，谁知道是不是？像你这种人，学都没上…啧。”
“你干嘛？反正撕破脸了，你让我说完！”电话那端好像开始了抢夺拉锯战。
“喂？祺祺，你好啊，不好意思，你阿姨这两天心情不好。”看来城爸抢到了发言权。
kiki没有说话，这对夫妻的中心思想一样，只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她已经不想再宣泄她同样的怨了。
“祺祺，我和他妈妈知道你们是铁了心要结婚，我们也拦不住，拦也得拦出仇来。我要是说让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肯定也没什么结果。你们结婚就结婚吧，但是要跟你说一下我们家的情况，我们给城城在南京买了房子，手上也没有多余的钱……”
城爸的话在kiki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没有房子、车甚至没有一枚能够在小姐妹面前炫耀一下的戒指，都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结婚就结婚吧”，这样就算得到同意了么？
“吃饭了。”城推开门，kiki手中还举着手机，她定格在了这个动作。
“你拿我手机干吗？”城盯着kiki，他知道她究竟在干什么，只是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不会爆发的解释。
kiki像是回过神来，她暗暗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心虚，感到好笑，于是她真的咧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对不起呀，我实在不想你和爸妈因为我闹僵了，刚才我和他们沟通过了，他们同意我们结婚了。”
“爸妈和你爸妈”一字天差地别，城突然觉得好像爸妈被分了一半给别人，一时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忧愁或者愤怒：“他们真的同意了？同意就好，同意就好……” 城像个已婚男人低头嗫嚅着。
kiki挽起城的手臂，像是迈进婚礼殿堂一般，走向饭桌。两个人心里也搞不清，究竟这场婚姻是不是他们自愿结合的，因为孩子？因为争口气？因为愧疚？
是做个聪明人好，还是做个糊涂人好呢？他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愿意想，随波逐流在生活的恒河中，做个飘飘荡荡的糊涂人吧。
双方父母都同意了，像是打了个游戏的副本，通关之后，又回到正题。挑选戒指、准备婚宴、通知亲朋好友……这回kiki热切参与到事项中，颇有点当家的风范，她想好了戒指是不能买太贵的，上次看到的一枚简约款，中间点缀着一颗小小的钻石差不多，一万出头一点，她的面子和城的钱包都过得去。婚礼就简单叫一些家里的亲戚朋友，婚纱平时也穿不上，租一套就行了，敬酒的衣服去淘宝上看一看……
她整天心事重重，这回的心事倒不叫人烦，她在心里盘算得挺畅快。城晚上一吃完饭，就开始打游戏，她也没放在眼里，蹭过去，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城连忙搬了把椅子，把她安顿下来。
“没事儿，这两天也不吐了，感觉挺好的。”
“什么时候再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嗯，最近事多，对了，你那边要请哪些朋友？要不要做个请柬，我看现在他们都是用微信的一个app发的，我感觉这个不错。”
城一边在电脑屏幕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漫不经心的回答kiki：“我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南京那边的他们也要上班，过来不方便，等我们回南京再补请吧。”
“那你平时那几个狐朋狗友不请呀，整天出去吃饭喝酒的。”
城挠挠头发：“不了吧，也不是关系特别好。”
“哦，那随你，你们家的亲戚呢？”
“不知道我爸妈他们呢。”
“那你一会打个电话问问看，定酒席要提前一点，我妈找人算了个日子，就下个月，这样我怀孕也不明显。”kiki推了一把城：“你听见没有呀！你现在就去，别玩儿了！”
城的游戏over了，他烦躁的推开电脑椅，拿起手机去阳台上打电话了。不一会进来，把手机塞到kiki手里：“我爸妈说戒指到南京买，你和他们说吧，我都行，听你们的。”
kiki匆忙防到耳边，担心要是城的妈妈可尴尬了：“喂……”
还好是城的爸爸：“没休息吧，祺祺？”
“没有没有，您说。”自从上次电话结束之后，两相比较，kiki觉得城的父亲是个不错的人。
“我和他妈妈的意思呢，你们买戒指还是到我们南京来，款式多，我们也可以帮着看看。”
kiki实在不想未来的婆婆参与其中，她打定主意婚后尽量能回避就回避，省得到跟前讨嫌：“叔叔，省得去南京了，我在这边的商场都已经看好了，价格也不贵，款式也好看，我们最近上班也挺忙的，跑来跑去也不方便。”
“你们年轻人，结了婚就要学会当家了，找认识的人还是能便宜不少钱的，我们这边认识人，就到我们这儿的吉庆银楼买。”
kiki被这个银楼的名字俗气到了，心里不禁吐槽老一辈的审美，估计又是金戒指和金项链，刚想开口拒绝，城的爸爸就把这事定下来了，连回绝的余地也没有。kiki想想商场里看到的各色银楼首饰虽说不够现代，但还是有一份传统的美，黄金也实在，就应承下来。
“那叔叔，婚礼就在我们这边办吧？您看，我们请些什么人，要不要写个名单。”
电话那头咳了两声，紧接着又喝了一口水：“我们这边的亲戚呢，不多，他们平时上班也忙，我到时候问问，我们家亲戚也是不长走动的，一年都不一定聚一回。”说完像是自嘲，干笑了两声。“你安排你们家的亲戚朋友，我们这边主要还是我和他妈来，你最近不要太累，有什么让城城做。你看看，这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休息。”
“叔……”
“你们早点休息。”
“再见，叔叔。”kiki还没说完，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kiki看着脸恨不得贴到电脑屏幕上的城，怅然若失，说不上来，就是哪里不对劲。
她是不喜欢轻易和别人分享心事的人，但现在她有点迷茫，在人生的重大关口，有点迷茫，她需要一个能帮她出谋划策的人。佳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人选，办公室里的麻雀，上至明星绯闻，下到保洁阿姨的黄昏恋都能成为她说书的素材，不过她很懂事，从来不八同事的卦，至少从来不在办公室里八卦。kiki想了很久，趁着午休，装作若无其事的凑到佳身边，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阵，忽然说：“我下个月要结婚了，到时候你来。”
kiki没看到佳脸上浮现应有惊讶，佳拍拍手上的薯片渣：“哈哈，我早就猜到了，你老公就是那天接你那个吧，看你着天天有心事的样子，想着婚礼怎么办吧！我给你策划策划。”佳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让kiki有些吃不消，犹犹豫豫把最近的事告诉了佳。
这下佳倒是激动得跳起来了，椅子扶手碰到了kiki的肚子，佳连忙拉回来：“没事吧，没事吧。”这咋咋唬唬的劲儿，让kiki有点后悔告诉她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傻呀，这男的就是不想个你结婚，什么亲戚、朋友没空，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结婚！说不定以后离……”佳把后面一个字咽回去了，“反正他这样肯定不行，渣男啊！”
kiki的心忽然剧烈的上下蹦跳起来，她下意识的说：“这个不会的，我们两家都说好了。”
“什么不会的，多请一个人，多一份份子钱，你见过谁结婚不请的，你别被他们家骗了，哼，我估计叫你去南京买戒指也没安好心。”
佳噼里啪啦在淘宝搜索栏里打出“吉庆银楼”，价格一排序，啧啧了两声：“我就说吧，你看这款式，这质量，最贵的都不超过三千，他们就是糊弄你呢！”
kiki看着佳的嘴巴一张一合，恨不得把这张嘴给缝起来，这幅聪明人看透一切的面孔实在令人生厌。佳好像也感觉到kiki的恨意，佳不觉得是在恨她，佳觉得自己在完成一场神圣的救赎：“我和你说，这事你必须要弄清楚，这种公公婆婆以后要你好受，我估计你老公八成和他们串通一气，就你一个人还傻乎乎的。”
kiki胡乱答应着：“没事……”
“还没事呢？姑娘，你别傻了，婚前没解决的问题，婚后你还指望能解决？唉，不过你怀孕了，他们……”
kiki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佳的长篇大论被打断了：“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我去一下卫生间，那个，其实也不是我说的这么夸张，他爸还是挺好的，这事儿你别告诉人家啊。”
“哎哎，你没事吧，我陪你去一下医院？”
“没事没事，最近都有点。”kiki头也不回的，小跑向厕所。
往冬天去了，天黑得早，城准时准点骑着小电驴接kiki下班，路上有买烘山芋的，城本来想买一个，想到新闻上报道烘山芋用的都是汽油桶，还是改买了旁边的糖炒栗子。放在贴身的袋子里，生怕冷了。城看了看手表，快六点了，kiki是没有加班加点的习惯的，这会儿还没出来挺奇怪的。他上楼一看，办公室里的灯早就关了，连忙打kiki的电话，响了好久也不见接通，接着打了两三个，还是无人接听。
“又怎么了，这又怎么了？”城心想她又闹脾气了，又闹脾气！
等电梯下楼，电梯门开了，出来一个女人，看着面熟，好像是kiki的同事，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刚要擦肩而过，女人开口了：“你找kiki吧，她今天不舒服，下午请假回去了。”
“是吗？她说回家了吗？她没告诉我。你是她的同事吗？”城尴尬的笑了笑，总觉得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里有种莫名的鄙视。
“嗯，我叫佳，我们一个办公室的，看她今天脸色特别不好，你可得好好对她！怀孕的人最敏感了，你赶紧打电话找她。”
城本来想顺其自然，自然kiki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但佳没有立即走的意思，城只好拿出手机又打了个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他腹诽佳不懂人情世故，仿佛拷问犯人般盯着他，他如芒在背。
佳见没有结果，心里三分兴奋，七分担心，好戏好看，可万一真有事可不好。“那你快去她家找找看，这么晚了，别出什么事。”
城是打心底不情愿，按一贯的经验kiki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可是有佳盯着，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应承下来。找到kiki家楼下，隐约楼上灯亮着，可上楼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门。城觉得自己如果敲了两下门就放弃了，好像显得太敷衍了，于是又牟足了劲儿拍了两下门。
这厢门没开，那厢门倒开了：“别敲了！烦死了！他们家没人，没下班呢！”
城面子薄，见打扰到邻居，讷讷的说：“对不起啊，我看她们家灯亮着，我急着找人。”
“找谁呀？女的下班晚，没回来呢，还是你找那个神经病啊？”邻居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妈，看着城一副着急的样子，语气倒轻快起来。
“神经病？”城条件反射的重复了一遍。
“你不知道啊？她老公是个神经病，平常也不说话，不出门，说是脑子坏了，你不会真找他吧？”
城下意识的摇摇头：“不是不是，我可能找错了，找错了。”
“找错了？你找哪里呀？”大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再看看……”城逃跑似的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了。
“那个神经病啊。”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着大妈那副看好戏的脸，“啊”这个字转了三四个弯儿，向上一挑，以最轻蔑的方式在城的耳边不停播放着。
城的车没电了，他只好下来推着走，从萤火点点的城郊结合部向灯火辉煌的市中心推去。不知道推了多久，手机忽然“叮”的一声响了，是kiki的号码，城推了半天车，早就一肚子气，全部集中到了这条短信上，他用力的点开，手指恨不得戳穿屏幕。没想到，这条信息，让他所有的气再也无处也发。
——你别找我了，这次我不是任性，不用回我。
再打电话，还是无法接通。他还没把“神经病”的事理清楚，这条短信把他弄得更懵了。他也推不动车了，随意撑在路边，马路牙子上一坐，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往家里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他那一听就像是含着眼泪的语气吓到他妈了。
“城城啊，怎么了？”城妈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儿子身边，看谁委屈了儿子。
城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完他今晚受到的一系列冲击，城妈更加震惊了，她震惊的语气简直要冲出手机，震破耳膜：“我就说要不怎么看她就不正常呢？有个不正常的爹，哎哟，我看她妈也不正常。”
“你别瞎说。”城爸的声音险些被淹没。
“什么瞎说，你们不会这样还想着要结婚吧！上回她走，我们也是尽心尽力满足她的要求，把她找回来了，这回还是她自己要走的。结婚要过一辈子的啊，你不能隔三差五就找你老婆吧！”
城爸又一次抢过电话，他总是家里拥有最终话语权的那个人，“城城啊，爸知道你是因为自责，但是我们能做的，真的都做到了，她也有自己的选择，你再坚持说不定对人家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听了最后一句话，城平静了一些，“也许我的坚持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负担呢？”他在心里反复品味这句话。
“你自己早点回家，天冷了，别坐路边。你为了她，你……”城妈又抢过电话，城不耐烦的挂了电话。
他又看了一遍短文——你别找我了，这次我不是任性，不用回我。
是不要我找她的意思吗？还是让我去找她？我要不要找她？我应不应该找她？……
城发现，他真的不是个聪明人，过不了聪明人的生活，糊涂吧，糊涂一点好。明天再说吧，也许明天她就自己回来了呢……
关于kiki和城的故事讲完了，是关于爱情的故事吗？我不忍心给这个故事贴上“爱情”的标签。有人说，少见多怪，这样的爱情比比皆是。爱情是道主观题，但抓不住得分点，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愿我，我们都能抓住爱的关键词，拿到十分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