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长假期间,我又站到了洞庭湖畔。一年之中,我不记得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来这个城市了。不过在这年往前直到我是个细菌,在湖南境内我都从未向北走出过北站。可是在过去的这一年中,这个鱼米之乡兼内湖码头却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画上自己的车轮痕迹。我站在普国同庆的细雨中,看着水漫湖边柳,烟尘满红楼,突然发现自己记不清楚来过的次数和原因了。衰老,不一定从外表开始。
我只记得我跟朋友来过,跟爱人来过,跟亲人来过,好像跟我认识的人都来过。这一趟,是重阳又是女儿的假期。夫人的父母想出远门转转,前段时间去四川没有带上女儿,她虽然不说什么不过我知道她有些不满意,正好趁有假期带他们一起到四方走走,打算一车到湘阴去吃螃蟹,然后一口气逛尽长江水系三大名楼。但是老人起身早,就算再磨时间也赶不上湘阴的午餐,于是九点左右就把两老一小送进景区,剩下我和夫人就在楼区外面的湖堤上淋着细细飘摇的烟雨漫步。
雨一直在下,但是也没有变大的趋势,总是在落到人身上之前就幻化成粉,轻轻地沾湿衣裳却让人不觉。放眼从岸边的柳树梢望过去,茫茫无际的湖面因风而动。有烟雨却不朦胧,对面的君山岛碧绿的岛色因为雨的浸润更显葱翠。
我在想,雨大的时候,是不是有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境界?我没有说话,看了看夫人,她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只是沿着湖堤静静地走,看着周围的游人在凄雨冷风中或急或慢的游玩和拍照留念。静静地走,在雨湖风中,也是一种默契的境界。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出门的时候老人在抱怨这天气的可恶,女儿满腔兴致,小孩的心情是不会受这些无关紧要的因素的影响。我和夫人倒是觉得无所谓,风花雪月,雨雾冰霜从来都是自然而然,既然碰到了,与其觉得不爽,不如去感受下不同的意境好了。
散步到那只大大的铁牛前,就都不走了。因为我们知道要回头去等他们出来了,岳阳楼才多大?慢慢地逛也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站在栏杆前面临水揽风,稍事休息。因为换了视角的缘故,湖面在没有柳树的点缀下豁然开朗起来。不知道湖水会不会干到底?我小时候曾经推着自行车从湘江桥下面的干涸的江底涉过。那是冬天,湘江水断流,只剩下一小块一小块的水洼和一些细细的长条形的水沟。我和几个同学一起骑着单车到橘子洲上玩,也许是去傅家洲采桑叶喂蚕宝宝吧。不记得是谁在说,不知道能不能从河底走过去?于是呼啦一声就都开始往河底骑着车冲。开始还好,到了后来就是河底的烂泥被晒干成壳,散发着死鱼虾蟹的腥臭。幸好江面极其宽阔,臭气也消散的快,就忽略不计了。当我们欢呼雀跃地满脚烂泥的把自己的车推上河的另一边,好像我们完成了红军的长征而胜利会师般开心。其实后来某年被炸掉的橘子洲到荣湾镇的小水泥桥就在我们旁边大概五十米远处。湖水自然也会干的。我说。因为我知道,虽然我没见过。
那是小黄跟我说的。就在沿湖路对面那家宾馆小标间里我睡着之前跟我说过的。
那也是暖冬。湖底的水全干了,就像我小时候在湘江河底看到的一样。湖底的泥巴因为干涸而起壳,一些地势低的地方还剩下些水塘大小的洼子,里面还有鱼在游,洼子的附近有些绿色植物,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也不好划分是水生还是陆生,得看是不是涨水。我们就从君山公园的上游船的码头那里沿着楼梯走下来,一直走到湖的中央。我们手牵着手,湖底的风激荡着女子的围巾,飞舞起来遮挡不住那妩媚的笑容从心底泛出。零星几艘船搁浅在泥上,几匹黑褐色的马在湖底漫步,咀嚼着陆生或者水生植物。偶尔长啸一声,扬蹄奔跑起来,带起干的泥沙和湿的水沫,让人陌生的以为自己身在牧区而非湖区。在湖底看君山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仰视,还能看到平时因为水遮掩而无法看到的君山底部。都是风化过的山体,被水长年累月勾画出一条条菱形,有如魔鬼城风刻气蚀的岩石。环视四周,尽是黄色下体,绿色上身的君山石城,骏马奔腾,水草肥沃的洞庭边陲。我们就站在湖的底部,湖的中央。我真的喜欢她。
你不正常,所以你才看到不正常的景色。
满目浩浩荡荡,水天同色。那副干涸的湖底景色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没有说话,夫人也没有说话。我们又静静地走到了大门前,远远地就看到女儿用外套的帽子套住脑袋,尖尖白白地跳跃着走向我们。
洞庭水漫湖边柳,
细雨飘摇岳阳楼。
金风玉露又相逢,
只把相思画闲愁。
后记:小黄正在岳阳,知道我们来了准备好了招待我们,但是由于老人和行程的问题我们错过了。打电话的时候,我想起湖底的风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