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没有樱花的寒冷冬日里,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抵达了日本关西。
路线是大阪-奈良-京都,很初级的路线,没有购物的清单、没有特别的攻略,采用了我惯常偷懒的旅行方式——到了目的地酒店就刷出城市的谷歌地图察看,而后再去个临近的Tourist Information Bureau咨询,第二日的行程方向就基本有数了。
暴走和迷路的技能一向是点亮的,所以再怎么规划也是大致,常常走弯路也挺愉快,因为总有意外的风景,而此处城市不喧嚣、山野不寂寥,素简精巧的人文景致和小山小水的小自然*,特别合乎这走路的闲情趣致。
虽是无花时节,明艳红色倒也不乏。
大阪有两座不在游乐园里的摩天轮,分处于梅田地区HEP FIVE商场7楼和天保山码头。相比白日里钢筋铁色、夜间彩灯斑斓的天保山摩天轮,我更喜欢另一座,红彤彤的,白日夜间皆是一色,无论是赤霞天边、还是橘焰夜幕,都煞是分明夺目。
还有,譬如朱漆鸟居。据说日本有八万多神社遍布,有神社就有鸟居,鸟居多为木造或石造,按鸟居派系有部分木造上朱红色漆,一路行来,较为知名的伏见稻荷大社、春日大社皆是如此。有人说,鸟居是神域的入口,被涂抹人神间缔约之血,因而呈现通体赤色;也有说,红色如火如日、驱邪避灾。无论为何,这红都为肃穆的季节注入了活力。
稻荷有叠叠幛嶂的红,岚山则是层层峦峦的绿。我们在渡月桥、中之岛公园、龟山公园、天龙寺、清凉寺、大沢池整整流连了一日。这里并没有特别令人惊艳的山水亭台,却是十分朴素的自然风致,吐艳春华无、萌发绿意有,枯叶残枝有、衰败气象无,怕是多亏得漫山遍野的寒木、青苔、翠竹。
岚山有春樱秋枫,不难想象,竹林也是十分的知名,略有耳闻,而我们到了JR嵯峨岚山站,为游人提供问询服务的妹子,却告诉我们现下祗王寺的苔藓生长不错。什么?苔藓?没有仔细做攻略的我们楞了一下,苔藓有何可看?我一时只想到了微缩在玻璃球缸里的苔藓景观。祗王寺位置稍稍偏远些,而可游览的所在又太多,我们便没有特为去那里。回程时才忽然想起,啊呀,日式苔庭!枯山水之一美,无妨,龙安寺的石庭也没顾上,都留待下回念想吧。
好在没有错过天龙寺的曹源池庭园,临济宗高僧梦窓疎石(梦窗疏石)、这位修建庭园的巨匠在其七十岁主持设计建造了天龙寺及庭园,七年后示寂。
山石白沙、池泉回游,坐定屋内、临窗借景。原本在这个淡季出行,早料到既无春花之柔美、也无秋枫之热烈,打算仅作大略观、无甚期盼。在此停坐观景的一瞬间,忽而有感,也许这万物凋零的季节,更能应和这里入定禅思的意境。观自然、忆本源,朝花夕落、寒木春华,原应如是。
还真是冬日,短短几日里,我们遇到了两场突如其至的雪。刚到的第二天,去向上方浮世绘馆的途中路经难波神社,七八个人正排着队摇铃参拜,我饶有兴致的给石灯笼*拍照,忽见一直通体漆黑的猫咪蹲在神社屋瓦上,发现有人望它,便轻快的掠过跑开了,两个路过的当地人也看见这一幕,低呼了一声“不妙呀”(这句日文我还是听得懂的)。转身告诉同行的朋友,正笑说“迷信”,鹅毛大雪飘飘悠悠的就落了下来……明明刚刚还是晴朗的天,我们只好对视苦笑,疾行几步,寻个屋檐下待着了。
另一回在奈良,先头逛的兴福寺、东大寺都没怎么留意,注意力被遍地乱跑的小鹿们引走了,直到行至若草山腹地,游人和鹿几乎都没影了,才开始四处赏景,谁知一阵阴云、风雨雪骤然一起来到,我们赶紧沿山坡石道跑上一座建在高处的有檐木建筑中,正是二月堂的二层,天色不美、四下无人,便索性安安静静的坐在楼廊的木椅上俯瞰奈良风景,此处是阴沉肃杀的氛围、倒与鸦色的佛堂建筑相得益彰,往更远天边望去,却是湛蓝一片。果然,不多时,云开天朗,碧空做衬,素淡的佛殿仍在那里,却像是换了一番风景。
这一明一暗,顿时想起谷崎润一郎所说的阴翳之美,幽暗映衬典雅、含蓄蕴存余味、古朴不失生机。回想一路上,神社、寺庙、行辕、庭院、公园,各处可见这样的和风趣味,从古至今,灵动于岁月幽寂之中,二条宫二之丸御殿里吱呀作响的“鹂鸣地板”、昏暗的三十三间堂内的千座金身佛像、四天王寺的太子殿猫之门、锦天满宫的纸灯笼,还有神社里寺庙前探头探脑的鹿、大沢池里悠闲的锦鲤水鸭、祗园白川上的小白鹭,甚至天守阁上模型与影像结合的展窗、大阪今昔馆中的古街古铺复原、哲学之路上的钓鱼玩偶……稍稍留意,就能发现各种小美妙、小惊喜,让行程充满了画面与剧情,最终,成为一段段难忘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