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慕雨
一．
当冬天悄然而至，这座城市变得一片雪白，连蛐蛐也开始沉默，一切都归于平静，这是死一般的寂静，然而一声轻轻的呼唤却打破了这貌似永恒的处境。今天恰巧是周末我有时间回家，在路途看见了这样一幕。
“哥，我冷”
“你穿我的外套吧，哥不冷。”
这时貌似是哥哥瘦小的男孩，边说边脱下自己旧旧的外套，套在了他弟弟的身上。哥哥把外套套在弟弟的身上，满是溺爱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
“秋，还冷吗？”
“不冷了，哥你对我真好。”秋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哥哥，唯唯诺诺的说到。
“傻小子，哥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哥，你把衣服给我穿，你不冷吗，要不还是你穿了。”说完，秋就要把外套还给哥哥。
哥哥连忙道：“好好穿着，哥不冷，到家就暖和了，走吧，我们快点回家，不然要天黑了。”
“哥，但是你的手和脸都冻红了。”
“哪有，哥是高原红，没事的，快点回家。”
“哦哦”
那瘦小的小男孩，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拉起弟弟的手向家的方向跑去。
四排小小的足迹在雪地里向家的方向延伸，看着他们跑动的身影，这兄弟俩瘦小的身材在凛冽的寒风中更显单薄，在漫天飘飞的大雪里，瑟瑟发抖，摇摇欲坠。直到他们消失在白茫茫的尽头，我才回过神来。这是我这个冬天见过最温暖的画面。
我紧了紧衣服，这个冬天貌似更冷了。我哈了口气，暖了暖手，也开始向家的方向行进。
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香喷喷的的饭菜，吃完饭后坐下来和母亲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对兄弟俩是和我们在一个村子里的，我感到特别惊讶，也许是我太久没有回家了吧，也可能是我从未注意过这样一对兄弟，我竟然不知道他们还是我的邻居。后来听我妈跟我说才知道，原来他们俩是最近这两年才随父母亲搬迁来到我们村，大一点那个孩子叫枫，比他小一点的孩子叫秋是他的弟弟，哥哥今年上六年级，弟弟在上五年级，他们的爸爸妈妈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家，大多数时间就他们哥俩在家。
还真是一对可怜的孩子啊！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再也没见过这对兄弟俩，直到一年以后我再次回家，才遇到这对兄弟，我提着很多从城里买来的水果，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他们哥俩，当时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至今依旧难忘，他看着我提着的水果，我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叫他们去我家吃饭。
枫对我道：“我们怎么好意思去你家叨扰你呢，我们还是自己回家吃吧。”枫拉了拉秋的手，示意他快点回家，秋跟着哥哥回家了，但是还是不断的回头看着我提着的水果。
我叫住了秋，本想给他们哥俩一些水果的。但是却被拒绝了，我在秋的眼神里不止看见了渴望，还有倔强。那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在诱惑面前还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大哥哥，我们不能随便接受你的东西，虽然我很想吃那香甜的水果，但是我也记得我哥告诉过我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谢谢你哦，大哥哥我们要回家咯，有空你来我家做客，我家里还有很多哥哥自己种的红薯，可甜了，你来了我亲自给做烤红薯哦，嘿嘿。”秋说完以后，拉了拉枫的手，催促着哥哥向家的方向走去。
枫看了看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眼中满是关爱，可是除了关爱之外，我好像感到还有一些其他的情感在里面，哦，对了，是自责还有无奈。
“哥，快点走吧，我饿了，我要回家吃烤红薯。”
枫对我笑了笑“有空来我家坐，我们先走了，再见”
看着这对可怜而又倔强的兄弟俩，枫和秋都比一年前长高了许多，但身材还是依旧的瘦弱，我不知道，这样一对兄弟俩是怎样熬过那寒冷的冬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保持一颗倔强的心，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懂吧！
我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家门口，可脑海里却依旧浮现着秋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枫眼神里的脉脉含情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自责。
瘦瘦小小的面孔上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是我每次深夜里记得最清晰的画面。
二．
假期就这样很快的过去，我收拾了东西打算回省城继续念书，在站台等车的时间里，我又遇到了他们兄弟俩，枫手里提着行李，好像要出远门的样子，秋帮哥哥抬着脸盆在后面跟着哥哥。现在已经是九月份，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可是这对兄弟俩还是穿的很单薄。我感到很好奇，这兄弟俩是要去干嘛？
他们拖着行李走到站台边，看着那一箱子的行李跟枫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就这样冷漠的看着他们俩，也没有帮他们。他们哥俩来到站台的时候公交车还没有到，枫就随手把行李放在了站台下，接过弟弟抬着的脸盆，柔声道：“秋，以后哥哥不在家，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冬天马上就到了，我的那件外套放在了你床下面的小箱子里，冷的时候就穿上，听见没？”
“哥，我听见了，你去到城里要小心哦，要时常回来看我，我会想你的”秋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已经有雾气在扩散
“傻弟弟，别难过，等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水果，好不好？”枫摸了摸比他还要矮上一点的小脑袋。
“哥，我不要吃什么水果，我只要你回来，我只想吃你烤的烤红薯”
说着说着公交已经到了，这时枫的眼睛里也开始有泪花在闪动。我看不下去就先上了车，但是隔着窗户我依旧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秋，快回去吧，哥要走了，照顾好自己哦”
语毕，枫已经转身带上行李往车上走去。
“哥，你等会。”秋伸手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邹巴巴的钞票，塞给了枫，虽然没有几块钱，但是立刻就沉下了脸带上行李转身就下了车，我隔着窗户在看着，枫揪起了秋的耳朵。
恶狠狠说道：“说，你从哪里来的钱，你是不是去偷人家的钱了，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爸妈不在家，我们是没有吃过好东西，也没有穿暖和，但是我们人穷志不穷，你给我快点把钱还人家去。”
这时公交车已经要开走，司机是不会因为个人的原因而停下来等枫的，我见状也下了车，反正我也不赶时间，于是就下去看看他们哥俩是怎么了。
“哥，你听我说，我没有去偷人家的钱，我真的没有去偷人家”
“到现在你还想要狡辩，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枫就抡起小手打在了秋的屁股上，这是枫第一次打他的弟弟，他知道自己打的有多重，他知道弟弟有多疼，但是枫的心也同样好痛，他从未如此的感觉难过，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拧着一样，那是窒息的感觉。秋没有去挣脱哥哥的手，也没有躲闪，就这样让哥哥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的身上。
枫边打边自言自语
“叫你偷人家，我叫你偷人家......”
后来枫自言自语中已经有了哭腔，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了，就像是在帮弟弟安抚伤痛一样，到最后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哥，我真的没有去偷人家的钱。”
“秋，哥对不起你，爸妈不在家，我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还让你被其他小朋友欺负，是哥没本事，哥不怪你，你把钱还人家去，好吗？”
“哥，我没有偷人家的钱，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这几块钱是我没事的时候捡瓶子卖的。你要去城里上初中，我就想给你攒点钱，能买点东西吃。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只想帮一帮哥哥”说着说着，泪水已经顺着秋那消瘦的小脸落在了地上那一瞬间我看见整个世界仿似开出了白色的冰花，那是属于秋的世界，
枫听完弟弟话，瞬间就呆了，原来那个需要自己关爱的弟弟已经长大了，已经懂得会关心自己的哥哥了。看着哥哥的样子，秋继续柔柔弱弱的对哥哥说道 ：“哥，秋不傻，大雪纷飞的时候是你把外套给我，人家给你一瓶酸奶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是留下来给我，家里晚上没有温暖的被子，我冷的时候是你抱着我给我取暖。你被冻得生红的脸，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原红，这些我都记得，哥，我被其他人欺负的时候，是你挡在我前面的，你明知道你挡不住你还是挡了，你不就是怕我受伤吗，我是你弟弟，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心疼你，我也想为你做一些事情，所以我去捡瓶子为你攒几块钱，哥，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只是我害怕哥哥不让我去。”
“秋，对不起，哥错怪你了”
枫哭了，这是枫第一次在秋的面前流泪，但是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在他们的眼泪里我看不见所谓的懦弱，只有浓浓的兄弟情。
谁他妈的告诉我说这世界没有真情，只有尔虞我诈，谁他妈的又告诉我，人性已经沦陷，那这又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