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没有积雪。
三年前的一月,从汤泽的滑雪场回到巢鸭,他开始讨厌东京。
朱鹭号踩着上越线向新潟奔去,过了水上站的景象如同异国。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雪,这是比室外呼出后凝华的白气和血管扩张后通红的脸颊更具象的实体。他把额头顶在车窗上,一只手死死按在一旁,仿佛试图穿过玻璃触碰列车快速掠过时带起的道旁雪花。
他记得他在滑雪场挑了一对橙色底纹的滑雪板。摔倒的时候,那位姓安藤的女教练很快就穿过十几个人找到了他,把他扶了起来。后来他们交换了LINE,时有时无地聊上两句。
今年东京的冬天一如既往的无聊,巢鸭的地藏商店街也一如既往地挤满了上了年纪的人。高龄化大概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威胁。两站之外的池袋倒是年轻人的天堂,但不属于他。他上一次去池袋,还是在对pokemon go抱有兴趣的时候,在池袋西口公园和几个朋友刷了一个晚上的补给。后来他发现,pokemon go的内容甚至比他在便利店深夜打工要说的话还少,也就再也没去过池袋。
LINE上安藤发来了一条消息,是雪场的雪景照片。他在“真漂亮啊”后面加了几个感叹号和一个颜文字,面无表情的回复了安藤,看到消息变成已读后,他马上返回了主界面。安藤的回复很快就到了,从消息预览里可以看见是在问他今年有没有去汤泽的打算。算上今年,这已经是安藤第三次对他发出了邀请。他没有点进聊天窗,因为他不想回复,所以干脆不让安藤看见她发的消息变成已读状态。LINE的这个功能令人生厌。
他无法理解日本人从古至今对上京的执着。他一直疑惑今川义元上洛途中,在桶狭间被织田信长偷袭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大学同期的几个好友里面,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东京本地人。北海道钏路出身的松本第一次走到涩谷街头的时候,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摆来摆去,还让他给自己照了相发给还在钏路的妹妹。“我在涩谷哦!!涩谷!!!”。我倒是想去你家看看啊,他对松本说。钏路地方小,全是雪,很无聊很冷,松本告诉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在柏青哥里输掉打工一周的工资后,他终于发现这个东西比彩票还要骗人。接下来吃一周的折价便当也许能抵消这一波的损失。
天气转暖的时候,他打开了LINE里安藤的聊天窗,告诉她自己这段时间很忙,没能及时回复很抱歉,下次有机会一定去。春天的东京,带上了樱花的颜色之后,比冬天要好看那么一点。
两个星期后,樱花开过又落了。目黑川也没剩下半片花瓣。天气预报说,樱前线本周内到达北海道,首先是函馆,然后是札幌和旭川,最后到达钏路和根室。
钏路的冬天也许比东京更无聊,也许比汤泽更冷。这不重要。他错过了这个冬天,他再也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