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师傅是水电维修工,大脑袋大体量,五大三粗的样子脾性却是极好的。做事慢条斯理,嗓门有点粗哑,但从没听到他大声说话。每回说话都会走到你跟前,晃着大脑袋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你,轻轻地说。范师傅眼睛有点问题,大概就是所谓的斗鸡眼。他看着你,却会让你怀疑他看的不是你。他说话也总是简短,甚至不着边际,会让你一时摸不着头脑,需要琢磨琢磨。
想请范师傅修水龙头很久了。跟同事们房间相比,跟403活动室相比,我房间洗手台上的水龙头水流量真的太小了,用起来总觉得不得劲。接一盆水要老半天。但也能用,所以也就一直拖着。
这天上午,我没课呆在宿舍,范师傅在楼道搜检一盏会鸣叫的电灯。我走出宿舍,碰巧范师傅检查完了正准备走。什么叫“一念起,便是千山万水”?接下来便是——我喊住了范师傅,于是一个“小小”的要求给他带来了个“大大”的麻烦。“帮我检查一下水龙头……”听完我的诉求,范师傅稍一迟疑后便走进来开始检查洗手池水龙头,“是不是换个水龙头就可以?”“没用,不是的~”长得憨头憨脑的范师傅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拿着铁扳手,上敲敲,下敲敲。水龙头上敲不出东西,钻到洗手台下,“当当当”地敲水管接口处。水流依旧淅沥沥不是哗啦啦。继续敲,上敲敲,下敲敲。貌似不是简单的活儿。“凑合着也可以用,实在不行就算了”,话没说出口呢,只听得“滋——”一下,水流激射而出,如防空警报一般的声音惊栗地响起。
“坏了坏了”,范师傅从洗手台下慌里慌张地缩回胖胖的身子,站了起来,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好似做了错事的大孩子,“敲断了叻。”洗手台下水管与墙体的交接处耷拉着一个断裂的钢阀,水流就是从那里激射而出,滋滋作响。
哎呀,小问题成大麻烦了!范师傅圆圆的大脑瓜上不知是水还是汗,他那双长得很奇怪的大眼睛一只眼珠子直对我,一只眼珠子斜向对着我的那只眼珠子,似懊恼似无奈。我报以哭笑不得。
他叹口气,急忙打开墙外的管道门,可是这个阀门也坏了!转身登登登地下楼拿工具。管子剪阀门水管插线板热熔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个小小管道房里机关不多,可换个阀门没少费功夫。而这一下水流量小的原因似乎也找到了。是这个阀门的问题。他打开开关示意我看,我似乎、其实没看明白,只知道那哗哗的水流把范师傅的裤子都打湿了。此刻只要那滋滋作响的漏水止住我就心满意足了。因为去年曾经有一次水管爆裂全楼的人都在“抗洪抢险”,我可不想再见一次这种场面。
塑料水管在热熔机上热熔之后的气味弥漫在楼道里,真不好闻。唉~早点完事就好了。剪、切、熔、接,一道道工序下来,阀门水管总算接好了。可是打开开关,接口处滋滋冒水,呀?接缝处吻合度不够?要重来?暗暗着急,不忍目睹,回到房间面对电脑,耳朵却竖立着关注外边的动静。终于好了,安静了。放下心来,打开水龙头,试试水流量,可是,依然淅沥沥!
“哦,算了吧。”我说。范师傅也有点懵了,只呼呼地喘着气不说话。把收拾好的工具又拿了出来……把刚接上去的水管阀门又拆了下来!“哦,my God!”继续躲到电脑前。“是停水了!”范师傅呼哧呼哧带喘的声音,啊?刚才水流量小是因为楼下总阀门关闭的原因!可怜的范师傅,白拆了,又要重新安装一遍。
运气实在太好了!试水时竟然碰巧遇上关阀门停水!“你也不问一问。”“欧,可我怎么想得到?”他说,我答。一嗔怪一尴尬。突然觉得两个人都好傻。“楼下修水管,我要过去呢”他说。哦,原来他检修好电灯本来就要去楼下的。“填、评价。”范师傅呵呵着递过来一张单子。这回我看清了,他那圆圆的大脑袋上确实都是汗珠子了。那单子是维修报单,上面有评价一栏。好吧,必须为你点个赞。
午后正敷着面膜休息,响起轻轻叩门的声音,是范师傅,原来来水了,他来回访检修情况。看到水流增大了,深深呼一口气,然后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欣慰有骄傲,转身走了。我大声道谢,他憨憨地摆手,胖胖的身影在楼道尽头拐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