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年终考试还历历在目,那时“大考”都是几个学校的学生聚在一起考。清晨,我们抗着上学坐的四脚凳子,再捎着一个小板凳,来到河滩的沙地里,一望无垠的沙地就是我们的露天考场。我们横竖笔直的排开,距离很大,监考老师时而坐着时而走动,如果手里拿个鞭子,就跟牧羊人差不多了。我们坐着小板凳,趴在四脚凳上答卷,冬天的寒风扬起沙尘落在试卷上,得一遍遍的吹。太阳照在试卷上,反光刺的眼睛生疼。那时多么希望能下一场雨,让这考试落空,可总是晴空万里。考的内容早已记不得了,但是这独特的考试过程,一生都不会忘。
四年级的期末语文考试,有一个题目是猜字,我答对了,后来老师对母亲说:总分虽然考的不高,但是那个猜字的题目,我们这里所有的学校只有两个学生做出来了。这个表扬让我对学习燃起了一些火焰,有时候早晨来到教室,蓦然让鲁迅先生课桌上的“早”字激起些许的激情。
童年,总有数不尽的趣事。最有兴趣的莫过于看电影,每到农忙结束的时候,城里的放映队带着放映机来到村里,找一个宽阔的地方把幕布挂好,而小孩们则顾不上吃晚饭,在幕布前抢占地方,早早的把凳子摆放上,有时候为了一个观影的优越位置打起架来。有时候第一影片是宣传片,一般是教大家如何科学种田,我们都在煎熬中等待。等故事片开始的时候,才鸦雀无声。有时候播放国外的故事片,字幕上打出来:译制片。大家都念成“择制片”,还有个片子《神秘的大佛》,伙伴们会争论“佛”的发音,“fo”还是“fu”,争论好几天。对于故事情节,总要谈论很久。周围的几个村子临着放映,我们在自己村看完了,就到邻村去看。爷爷也是个影迷,他总是看很多遍,我往往就看前半场,后半场就睡着了,散场后,迷迷糊糊的被他背回家,很多年以后,他身上的烟草和汗水混合的味道难以忘怀。
靠近年根的时候,出了件大事,邻村的那个缺心眼少年去南山上坟,走的是水库的冰面,结果掉到冰下了,他村第一个大学生正好回村了,他二话没说就去救人,结果两个人都淹死了。当时我看到很多大人们把梯子铺在冰面上,慢慢的往冰窟移动,可是冰窟里却看不到人。很多人都为大学生惋惜。在这之后,我在上学路上经过他家桃树地时看见失去爱子的老人们是那么的憔悴,我对那片桃林都产生了敬畏之感。事隔多年,我的脑海里还有他救人的场面,更想象着他穿着一袭黑色的风衣,像个侠客一样,在我眼前无限的放大,放大……
五年级有几件事记忆深刻。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们去教室晚修,每个人都带着煤油灯,在教室看了会书后就热闹起来,老师是不会来的,我们把炉子烧得通红,全班闹腾开了,敲着铁桶当锣,抗着三脚凳当摄像机,鬼哭狼嚎一般。夜深了,渐渐散去,我村里那两个稍大一点的同学说今晚咱们住在这里吧。我长得小,不敢往回走,还有一个女生是从东北来的,暂住在姥爷家的,她也不敢走,于是我们四人把桌子排起来,躺了上去。还没睡着,她的家人和我的家人找来了,把我们领回了家,而那两二货则住下了,第二天,女同学的姥爷说那两二货欲对他外甥图谋不轨,他们让我出面作证,才平息了事端。现在想来,那时的老师也够大意的。记忆深刻的是五年级的语文老师,他去逝也有二十年了吧。那时我在第一排座位,他就在我的前面讲课,一上语文课我就经常低着头数从他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一个个的气泡在桌面和书面上开花。有一次他提问一个混世魔头背课文,是写贝多芬的,他背到:“贝多芬走出茅房…”老师大吼:“是茅房?”(课文应该是“茅屋”,茅房在农村是厕所的意思)同学们都憋着不敢笑,那家伙依然大义凛然的再背“贝多芬走出茅房”,老师愤怒了,拿起生火的炉钩子,敲着他那光头说:“我叫你茅房,我叫你茅房!”下课后,同学他哥哥从六年级出来抚摸着他的头说:兄弟怎么崎岖不平啊!这个老师对我是很好的,曾经指导我和另一个同学说过相声,参加学区的六一儿童节。等我上大学的时候,在田野里遇到他和他儿子在耕田,他对我说当教师挺好的,不用出大力,我当时还很庆幸,没想到时至今日看来,这个活并不象他说的那么轻松。
五年级是顽皮过火的时期,那一年,我的伙伴玩掉了手指。每晚上去临村学校晚自修时总要怀揣着自制的匣子枪,枪管里装上火药和砂子,给自己壮胆。那一晚在村口,我和好伙伴一起装火药,结果他不小心碰到了枪拴,走火了,枪膛炸了,他的一截指头炸没了,我们在地上摸了一阵没找到,不敢去村里的医生家,滴着血去邻村包扎的。这之后,我把我们的枪找一个地方偷偷的埋了起来,再也没敢玩。丢了一个手指的他还是那么贪玩,是出名的混世魔儿。长大后听说他入过狱,我们也渐行渐远,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