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润琳
虽然早知道家里要迁新居，但当我
提着包回到家的那一刻，我得承认我愣
住了。
一个被搬得空空荡荡的旧房子和我
记忆里简单又温馨的家的影子渐渐重叠
在一起，又渐渐分开，入眼之处有些萧索
的意味。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住了十
多年的家。
木然地放下包，环视客厅，这里原来
摆放的是电视和电视柜，孤单流动的空
气昭示了它们的不翼而飞。笨重的电视
柜和墨绿色的茶几是一套的，现在茶几
的位置上摆了一张蓝色的高脚桌，显出
又旧又突兀的神气。
我想起那茶几上曾经干干净净也曾
经摆满了水果。我才上一年级的时候够
不到桌子，都是在茶几上完成作业的。每
次我约小伙伴到家里写作业时，茶几上
总是一尘不染。后来年龄大了些，经常和
爸爸在茶几上摆上一副棋盘，他教我下
象棋。现在我们已经处在势均力敌的状
态了。等我年龄大些，去外面读书后，每
次回家都会发现茶几上满放的水果和零
食琳琅满目。妈妈总是担心我在学校吃
不好，干脆多买点让我在家里吃。
现在的客厅里只剩下了一张旧沙
发，一张高脚桌和一台坏掉的电冰箱。
我往里走，穿过只剩一张小桌子的
餐厅，来到以前奶奶住的房间。刚踏入房
门，扑面而来的凄凉感猝不及防地击中
我的心房，眼泪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掉了
下来。没了，什么都没了。床，不见了，桌
子，消失了，遗像也搬走了。留下墙上的
一面镜子，照着站在它对面的我单薄的
身影。摇摇欲坠。我以为我会忘记的，就
像奶奶过世后的这一年一样，把这个房
间当作书房，照常写字、画画、看书。只是
偶尔看到摆放在桌上的黑白遗像时，会
深深地凝视一眼。现在又什么都想起来
了。看着那个原本放着床，现在却空空如
也的地方，想起奶奶经常蹒跚着脚步，佝
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它。有时，她也会
躺在床上，双脚微微弯曲着，脸侧向一
边，静静地睡着。但她大部分时间是醒
着，醒着看我写作业，就那样搬一张凳子
坐在我的后面，也不说话，不打扰我，只
是让我知道她在，就会很安心。
她也喜欢在阳台上种点蔬菜，主要
也是葱、蒜和辣椒一类的。她走之后，我
们家便没再种过这些东西，现在阳台上
只剩几个孤零零沾满土的花盆。
我仿佛看到那些从小到大一点一滴
积累起来的回忆随着这些家具的消失，
也一点一点在风中碾成粉末，四处飘散。
这个家里，住过的人，发生过的事好
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父母人至中年
才开辟出第二个家，而他们上一辈人在
世时的轨迹，已经随年月流去，随白发老
去，随往事淡去，随梦境睡去。我隐隐约
约看到了我父母的未来，和我的未来。时
间，真是有些残忍，又不曾放过任何人。
妈妈在我面前兴奋地说着：“过两天
我们家就住新房子了。”而我看到她的皱
纹也飞扬着跳跃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