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吃过做事高调张扬的亏,现在的我总是提醒自己要凡事要低调。在我们那个地方,高学历的人本来就不多, 对于我读博这件事,父亲倍感自豪,而且喜欢逢人就说,对此我很反感。在我看来,我读不读博是我个人的决定,是我为了追求自我成长而做的事情,不值得与他人说。另外,父亲的表扬让或多或少让我觉得有点名不副实,从而让我有很大压力。在离家前的晚上,又和父亲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都说家人之间没有隔夜仇,我以为和以前的很多次争吵一样,过一晚上久没事了,可是这次我想错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很早就起床做饭给我和哥哥吃,吃完就该走了。饭做好后,母亲让我去叫父亲起床,我叫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回应。直到我吃完饭出门前去跟他道别,他都没有理我。母亲告诉我,昨晚父亲真的被我气到了。
在火车上,我一直在回想母亲的话,母亲说,在他们那个年代,父亲家里因为身份的原因,虽然聪明而且好学,但上完初中以后就被迫辍学了。而他骨子里坚信读书才会有出路,虽然他自学了一些手艺而且都做得很好,并且通过这些手艺和勤奋养活一家人并供哥哥和我上学,可他并不因此自豪,读书少仍是他一生的遗憾。因此,从我们小时候开始,父亲就特别支持我和哥哥的学业,而且在学习上对我们严格要求。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家里经济特别困难,像我们这种情况的家庭不在少数,有些家庭的孩子就在读完初中或高中以后就辍学去打工了,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工作内容也是不需要技术含量的车间流水线工人或质检工人。父亲却从未想过让我和哥哥辍学,只要我们想读书,他砸锅卖铁也要让我们读,因为他不想我们重复他的老路。那几年,父亲母亲都消瘦苍老的特别快,可他们却从未和我们说过家里的状况,每次只要我和哥哥说学校要交钱,他都会按时准备好,那时候我们也没有去想想这些钱是哪里来的,直到这几年父亲才会偶尔提及那时候的情况以及每次去借钱的时候所承受的压力。
在我大学毕业那年,由于劳累过度和讳疾忌医,父亲因为高血压发生脑溢血。万幸的是,因为抢救及时,父亲恢复的还不错,但仍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比如他的思维不如以前那么敏捷,说话没有以前清楚,脾气也更加固执。父亲病倒后,我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很重,想放弃考研的想法,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认为如果想读就一定要坚持。为了让他安心,也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我选择了免学费并且发放生活补助的学校。这几年,虽然没有伸手向家里要钱,但也没有在物质上回报过他们什么。村里那些辍学早的孩子纷纷都给家里盖了新房子,母亲很是羡慕,但父亲却不以为意,他觉得家里有人读博士就是最好的“装潢”。每次提及,他都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的社会包容性更强,也更强调自我发展,在我看来,理发师和工程师只有职业上的差别,并没有身份地位上的高低,只要能做出一番成就就是值得敬佩的。所以我不是很赞同父亲这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但仔细深究,我还是能理解父亲的想法的。一方面,我上大学及继续深造在某些方面弥补了他心里的遗憾,他是欣慰的;另一方面,这些年来,他把对我和哥哥的教育当成了一项事业,我读博士就是他事业成功的最有力证据,所以他才会如此自豪。
没有父亲的培养和支持,我也很难走到今天,而且最终受益的还是我自己,可辛苦的却是他们。在这种无私而深沉的爱的面前,父亲的这些小缺点算什么呢?况且人无完人,我不该纠结在这些缺点上,而应该找个时间和父亲好好沟通一下,增进彼此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