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少,加上如今专家太多,听说了好多没听说过的历史。
甲专家认为,孔子没有学说,给弟子讲的无非是为人处世的道理,所以他老人家不写书。一部《论语》都是弟子记载的琐事。儒家之所以吃香,全靠董仲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且独尊的部分,全是汉武帝的意思。
乙专家一听,不乐意了,认为儒家学说历经两千年而不衰,充分说明了其深远的历史意义。
更离谱的是,有专家为了流量,说儒家的弟子都是侏儒,一个比一个矮,专门给别人办丧事。还说儒家巴不得多死些人,所以最希望战争。
这专家,那专家,孔老先生被弄得面目全非。
便去读史。
特别喜欢张宏杰的《简读中国史》。
这本书引经据典。
这本书讲考古证据。
这本书是站在世界看中国。
这本书同样告诉了我好多没听说过的历史。
第一次听说马、牛、羊、青铜冶炼技术和战车来自中东文明,是从中亚经新疆传到黄河流域的。同时传过来的还有比小米更适合大面积种植的小麦。张宏杰说,文明需要碰撞,凡是封闭的地方,文明的进程都相对缓慢。这个说法很有道理。远的不说,我国一些少数民族地区,新中国建立之初,还是奴隶社会。当然,最有说服力的是改开之后的巨大变化。与西方文明的碰撞,大大加快了我国现代化的进程。值得深思的是,中亚人的青铜器多用于战争和生产,华夏则用于祭祀,尽管后者的技艺超过了前者,已经遥遥领先。
第一次明白了诸侯的爵位。原来商周时期的分封制是把土地分封给亲戚,公侯伯子男,“公”为尊,是长辈;“伯”为兄长,“子”和“男”自然是晚辈了。为什么搞封建,这个我明白。商也好,周也罢,地盘大了,交通、通讯不便,管不过来,干脆交给亲戚去帮着管,承认国君是老大就行。血缘越近,权力越大。对了,张宏杰说,正因为交通不便,历史上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故事纯属虚构。他说,诸侯离国都有远有近,最远的军队赶来得几个月,周幽王和褒姒不可能在那儿傻等。读到这番我不禁老脸一红,从前,我对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深信不疑,而且还作为例子写进了一篇文章。关于封建制度,罗胖(振宇)也提到过,他说秦灭六国时机不对,太早了;过早实行郡县制,连官员都不够,根本管不过来。孔子那会儿口口声声“吾从周”,并非没有道理。按荀子的说法,周分封了七十一国,也有说数百甚至上千的。国小,人少,还都是熟人,鸡犬之声相闻,管理起来当然方便。当然,兼并和统一肯定是大趋势。
明白了封建制的由来,便读懂了春秋初期贵族之间的战争。都是亲戚,没必要打生打死的,得讲文明礼貌,点到为止。赢要赢得体面,输了也要保持尊严。偷袭是不允许的,搞阴谋诡计是可耻的,堂堂正正地打,类似于贵族之间的决斗。两军交战,见了对方国君,还得停下来行礼。
张宏杰还讲了儒家和法家的区别。
儒家认为,民众是国家的主体,国家是为民众而存在的。
法家却认为,君主是国家主体,或者说,国家的存在是为君主服务的,至于老百姓,很简单,战时为君主贡献生命,平时为君主贡献劳力。
儒家认为劳动者有恒产才有恒心,中产阶级是社会的稳定器,因为他们有不大不小的“恒产”,所以心态很平稳。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的财产基础,那么他就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会走上歪门邪道。
法家的代表人物商鞅却说,治国之要诀是“弱民”和“胜民”。也就是压制、打击民众,削弱民众的力量。为什么呢?商鞅说:“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商君书·弱民》)意为只有民弱了国才能强,只有让民众既愚昧又贫穷,这个国家才能强大。商鞅还说,要消灭民众中那些知识面广的、聪明的、有信义讲廉耻的、有礼乐修养的、喜欢结党的、追求名誉的人,这样的人,不能让他们获得富贵。
儒家认为“仓廪实而知礼节”,得藏富于民,让老百姓富起来。
法家却认为知礼义是没有必要的。商鞅认为中产阶级对更高的精神理想的追求是可怕的,因为这样他们就不会畏惧权力。所以治国首先要让百姓穷下来,失去生存的基础,让他们乖乖地听从权力的指挥,遵循国家政策导向。
如此看来,先秦时代的儒家都是真正的儒家,汉武帝“独尊”的儒家,已经面目全非。即使面目全非,此后的历代皇帝,也是以儒为表,为法为里,说白了,无非披上了儒家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