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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路上，偶遇马戏团

王冲历经二十多天的逃亡，终于从贵州这个山旮旯逃到了崎岖地广西，一路上东躲西藏、食不果腹，能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在这个基本上没有任何通信的年代，他的逃亡之路无疑是通了。

这二十多天来，他主要靠偷食为生，他偷过山谷间那户人家的红薯，偷过路边木屋一家的地瓜、偷过一个转角处小卖部的零食饼子，偷过镇上街角那个慈祥老人的馒头，就连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裤子、鞋子都是他趁夜深人静或是黎明时刻从路过的农家院坝里的晾衣杆上悄悄偷来得。

他自己那双蓝色布鞋早已在他走过的第十个日子就已磨得不成样子了。这天他衣衫褴褛的走过一个小镇，小镇上正逢赶集的日子，街上密密麻麻的人也很多，远比自己家乡镇子要大许多，看着人来人往的赶集人，他不免心生胆怯，但也有些了宽慰。心想总算是活过来了。

自从离开家后，他逢人便有些心虚，一是生怕别人认识他，二是怕大家喊他小偷、乞丐。但他却又是特别喜欢赶集天，因为只有在拥挤的人群中，他才能有机会下手去偷点东西填填肚子或是顺势摸点零钱，他在上一个乡镇就是在赶集天摸了一个老人家的五元钱，也在一个背篓里偷了几个馒头，是那五元钱和那几个馒头一直支撑着他走了下来。

今天，他的目标变了，他告诉自己，要先想法子弄一个包，哪怕一个布袋也可以，这样他就可以趁人多时多偷点，然后存蓄一些赶路食物，他离他想要去的目的地还很遥远，他想好了，要去家乡打工人口中说的那个可以打工的广东。

他有一个表哥就去了广东那边打工进厂，记得去年过春节时，表哥从广东回来那可是一个精神抖擞啊！他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表哥一身西装革履，打着光滑的莫斯头，戴着一个边框墨镜，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脚上两只大头皮鞋那是擦得那个贼亮啊！逢人便友好地递出一只洋烟，像极了一个外地来的大老板。

表哥逢人便迫不急待地说广东有多大、多好、多繁华，王冲也是从表哥嘴里知道了广东是一个遍地工厂、遍地生钱的好地方。只要是去到那里的人，不管你有没有文化，有没有经验，只要你有健康的体魄，有一双勤劳的手，便可以进入工厂打工，不仅包吃包住还给你发工资。

表哥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16岁时有一次和舅舅吵架后，便斗气离家出走了，后来阴差阳错去到了广东，进了鞋厂。

据表哥说，这个鞋厂是一个温州的大老板开的，工厂很大，里面有大几百人，表哥说，工厂里全是他们这种年轻人，来自全国各地不同的乡镇，工厂里生活那才好，顿顿有汤喝、顿顿有肉吃。亲戚朋友一听都蠢蠢欲动，要不是王冲母亲生病手脚不方便，他又在上学，大毛早就跟着表哥去了。一想到这，王冲顿时又充满了期待，他告诉自己哪怕是爬，也一定要爬到广东去，他要去哪里进表哥说的那种厂，然后挣很多钱，让父母过上顿顿有肉吃的生活。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思绪里时，突然他身后一群人蜂拥向前方跑去，他一头雾水，但也甚是好奇，也挤在人群中跟了上去。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王冲瘦小的身影挤了进去，只见一块空地上，有人正在表演。王冲顿时来了兴致，他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马戏团表演。他擦了擦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一只猴子从一根铁丝上走过，接着跳出一个燃烧着的火圈，猴子那可爱的样子，惹得台下呵呵大笑，大家的掌声也响彻空地。过了两三分钟，又出来一个年龄和他相仿的小男孩，只见小男孩几个前翻后，便一跃腾空而起，接着倒立行走，这时台上快步跑上来一个人，把一个道具放在倒立的男孩双脚尖上，接着又在小男孩下方放一朵玫瑰花，小男孩柔软的身体缓缓而下，不一会儿便用嘴拾起地上的玫瑰花，现场顿时人声鼎沸，所有人掌声响起，小男孩表演完后礼貌地像场下的人鞠了一个躬。

王冲被这个神奇的男孩吸引住了，看着小男孩走下去，他也顺势跟了过去，他看见那小孩满头汗水，下台后，休息了一下，又开始倒立起来，他越发地好奇，于是偷偷在旁边观看，过了好一会儿，那小男孩也发现了王冲，他倒立着注视了王冲一会儿，紧接着站立起来。

看什么？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小男孩随即问到。王冲结结巴巴回答到 ，你好厉害。可是王冲的方言，别人根本无法听懂，他赶紧用他一直说不出口的贵普话又说到，你好厉害！随即又举出两只大拇指，这一下，男孩似乎有些明白了，露出一口大黄牙，弯弯的眉毛像两边伸展开来，给了王冲一个友好的微笑。

王冲看势，挨着小男孩蹲了下来，小男孩摆动着手上表演的器材，王冲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胡乱画起来，他们时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不曾说话，却越发觉得熟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气踹嘘嘘地走了过来，用听不懂的语言一直说过不停，王冲虽然听不懂，但偶尔一两个字，他觉得有些耳熟，他很快明白，这男人是在骂那个小男孩，小男孩一见中年男子气势汹汹的样子，瞬间面红耳赤，颤抖得不敢言语。

王冲见撞准备溜走，但已为时已晚，那中年男子已经发现了他，正快步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随即拧起他的肩膀，大声问到，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不得不说这男子的力气可真大，把王冲拧得硬是生痛，这男子足足有一米七八的个子，头发已经秃到顶叶位置了，整个额头光秃秃的显露在外，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一个黢黑油亮的，那两弯稀稀疏疏的眉毛下是一双内陷、但很有神气的眼睛，你要是仔细看，会发现有一只眼珠白的让人害怕；他浓密黑胡须把整个黑幼色的脸庞显得更黑，但他那镇静的目光中，闪现出意味深长的神情，不免让人又有一种亲近感。当然，最惹人注目的是那圆鼓鼓的肚子，毫无疑问，一看就是一个厉害人物。

王冲下意识地挣扎着退了又退，男子身上有一种煤油和机油夹杂着的难闻味道，让人有点踹不过气来。男子把王冲往前一推，瞪着他，嘴里开始谩骂到:“你小子，那里来的，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目的？看样子是个讨饭的不是？

王冲语无伦次在喉咙里低声说到:“我就是看看……就是看看而已”。那小男孩也赶紧打圆场到，他就是看看而已。只见那男子大声呵斥到:“什么时候问你了，多嘴”。小男孩下意识地退了回去，再不敢言语。

接着，那男子松开王冲，并没有多说，一边摆手，一边示意王冲赶紧出去，王冲眼见可以溜，心有不甘地离开了。后来连续几天，他又偷偷摸进来，一来二去和小男孩也熟了起来，无意间和那小男孩聊天才知道，小男孩名叫万生，今年15岁，6岁时父母双亡后，他一直寄居在伯伯家里，伯伯家境也不宽裕，加上也有四个堂哥堂姐，本就食不果腹的家庭在他到来后，更是雪上加霜。为此，伯妈也不待见他、还处处针对他，就连比他大的堂哥堂姐也经常欺负他。

9岁那年，是他人生的转折点，马戏团的张班主带着杂技演员们来他们镇上表演，他当天就被他们的表演深深吸引住了。以至于后来整整半个月的表演，他天天偷偷跑去看。

后来马戏团离开的时候，他硬是鬼使神差，悄悄躲在演员们的道具箱里，跟着马车走了，直到一天一夜后，才被大家发现。

后来，张班主在得知他是孤儿、孤苦无依，也不可能将他送回去，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他。但告诉他不能吃白食，让他跟着马戏团走，帮忙收拾道具。他也是不负众望，很是用心，每次表演前把道具搬上台，表演结束后，又赶紧搬下台。他爱上了这些道具，他更爱看杂技演员的表演，几乎是把每一个动作都记得牢牢的，每当杂技演员们练习时，他也在后面偷偷地学起来，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杂技。

当然，也有杂耍演员背地里会教万生一些简单的动作， 这些，张班主也都看在眼里，  但他觉得万生已经过了学习杂技最佳年龄，看着他生硬的身体，也觉得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也就当新鲜，或许那股劲一过就没有新鲜感了，放弃了。

但令他刮目相看的是，不管风吹日晒，严寒酷暑，他都在勤学苦练，他都在坚持学习，练习，而且，这一坚持竟坚持了一年半载。

这是张班主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这里的很多演员多数是五六岁就开始学习杂技，而多数都是天赋斌然的，像万生这般年龄，且身体单薄、生硬，要练成谈何容易。但冲着他这份热爱杂技的心，加上踏实、能吃苦，张班主最终还是妥协了，张班主把万生带到了杂技师傅赵永远那里学习杂技。

赵永远，在90十年代那可是湖南数一数二很出名的杂技师傅，张班主上前后好几个优秀演员都是从他这里学成归来的。但是，赵师傅也是出了名的严厉，说话声音又大，在他手下学徒，那是万万不能顶嘴的，只能勤勤恳恳练习。

万生刚开始去赵师傅那去的时候，那可是吃够了苦头，每天练习扎马步、压腿、走木棒，常常摔得鼻青脸肿，有一次还把腿摔过骨折，但不服输的万生始终没有放弃，最终通过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勤学苦练，能单脚走钢丝，还能腾空跳跃等很多杂技难动作。

王冲听到万生说完，心中也激起了万分激动，他突然心中有个想法，他也想跟着张班主的马戏团，起码有吃有住的，但是，看着张班主那般凶神恶煞，他又些害怕。

万生，好像一下看穿了他似的，问他，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去啊！王冲不好意思又无奈的点了点头。随即，万生就给王冲支了个招，让他每天在他们表演完了后，上台去给他们收拾道具，因为，目前他们戏团里缺一个收拾道具打杂的人手。

王冲听后激动不已，他要在张班主面前好好表现，于是，随着一声:“我们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王冲立马跑上台去帮忙收拾道具，打扫卫生等等……

一来二去，张班主也被这个做事一点不含糊的小伙给打动了，再加上王冲对他说自己是孤儿时，张班主就彻底心软了。张班主也是孤儿长大的，因此，他只要听说是孤儿便身临其境，泛滥出同情心。

王冲终于有了一份归属感，跟着马戏团班子走街串巷，虽然有时会有一点累，但他总算不用再露宿街头，风吹日晒，不用靠偷食为生。他有了口热饭吃，有了可以为他遮风避雨的马戏团，有了万生这个好朋友。

他们常在一起聊天，他们睡在同一张木板上，万生练习杂技时，他在旁边给他打气，万生在台上表演时，他第一个为他鼓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使得他都快忘记他让人窒息的往事。他从来不敢在人前透露有关他的一切，哪怕是有时万生无意间问到他，他也含糊着只字未提。

他生怕自己的往事让人心生害怕，进而远离他，他更怕自己暴露身份后被抓去坐牢。

就这样，他跟着马戏班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方的走街串巷整整一年半，他们去过广西的大街小巷，也去过湖南的乡间田野、还去过重庆的奇山丘陵。酷暑到来，他们就往北走，去昆明表演，严寒来临他们就往南走，去广西北海。直到第二年那个酷暑，跟着马戏团来到了广州，当他知道广州里广东很近时，他内心又在蠢蠢欲动，虽然在马戏团里有吃有住的，但是他没有一分钱，这让他觉得要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哪一天马戏团解散了，他且不是又孤苦无依，又只能靠偷食，吃别人剩菜剩饭吃了。

一想到，他心中又有了计划，趁马戏团在广州期间，他要了解一下这个地方，如果真如表哥说的这里可以挣钱的话，他就要留在这个大城市里打拼。

来到这里后，他被广州繁荣的景象吸引了，果然像表哥说的遍地是人，有他从没见过的挤满人的公交车，有宽阔的柏油马路，有他从没吃过的街头美食，更有他怎么努力也听不懂的粤语。

他再也挪不开步子了，在马戏团在广州表演的第五天夜里，他悄悄在万生那个不准别人碰的包里拿了200元钱，然后留下一张纸条，悄悄离开了。

当万生下台来准备找王冲时，在包里发现了那张纸条，纸上写到:“万生，我的朋友，感谢在最危难的时刻遇见了你，感谢张班主的收留，如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拿你的钱。”如今生有机会，我定会还你的，如无缘再见，请原谅我。你永远的朋友！

看完纸条，万生有些恼火，这点钱他也是存了很久的，这是每次表演完，班主给他们的出场费，虽然不多，但这样日积月累，也有道理几百了。这一下，王冲就给拿走了200，说实话，他有些愤怒，也有些无奈。

张班主知道后更是气愤不已，骂他是白眼狼，送他吃，送他穿，最后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消无声息地走了，其实张班主更多的是也是为他担心，相处也有一年多了，他对这个不善言语，做事却利索的小男孩也有些好感。不过，既然他都走了，他也只能认了。

马戏团在广州呆了半个月左右便离开去了下一站，临走时，还叮嘱租地老板，如果有一个小男孩来找他们的话，就说叫他往株洲方向去。也许，张班主还存有念想。

王冲偷了万生的钱后，便坐车来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广东，他先后去了几个工厂找工作都被拒之门外，原因是他没有居民身份证，在90年代，要想在沿海地带找个工作，身份证，暂住证那可是必须的，这也是一个工厂管理员告诉他的，无奈他又花钱去办了个假身份证和暂住证。

有了两证后，他又开始四处奔波找工作，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一个纽扣厂做了一名小工。

这是一间开在广东乡间的一处纽扣厂，算不上工厂，充其量只算得上一个小工坊，因为整个车间只有一层三四间的活动板房，每个车间里也不过十几个人，整个手工坊加起来不到五十人。

王冲负责把纽扣打洞、按大小、颜色分类，这里面像他这个年龄的人差不多有十来个，他们都来自全国各地不同的地方，大都是小学毕业就出来打工，他是唯一一个例外，当然，他是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有关他的一切的，他也不愿意跟他们有过多的接触，他想只要自己手脚麻溜，做事用心，老板必能看到他，到时候工资肯定也会多一点的。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工厂根本就是黑心老板开的，原本一个月两百多的工资，第一个月结束后，被扣掉了一半，拿到手一百元都没有。这让他有些意外，但也无能为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