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二十几天就九月一号。新学期,菱花就可以去新学校了。这是她日思夜想的渴望。
这些天小女孩菱花的嘴角挂着满满的笑意,甚至连她的梦都是甜的。她终于可以上中学了。
很早很早以前,菱花就盼望着能早一天到中学里去了。菱花特别迷恋中学里那幢白色的两层小楼房,她就是冲着那幢白色的小楼房才日思夜想地渴望上中学的。
没事的时候,菱花曾好多次偷偷溜进那座白色的小楼里。一级,两级,三级……菱花快乐地数着脚下的台阶,头上的两根小辫子招摇得像春风中婀娜妩媚的柳枝。
菱花最爱爬那十几级台阶。有时她还会走进那些没有上锁的教室里坐上一小会儿。那些教室宽敞而明亮,连椅子也簇新簇新的。菱花的屁股轻轻地搁在椅面上,她不敢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椅子上,好似那样做很可能会压坏簇新的椅子。待在教室里的菱花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她常常会不知不觉地笑出声来。
那儿实在是太好了。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坐进那幢宽敞美丽的小楼里?
小姑娘菱花日日夜夜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她知道只有自己长大了才能走进中学,进了中学才能坐进白色小楼里。菱花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想要长大过。
日子如果能像弹弓射出的小石子,嗖地一声飞出去,消失不见,那该多好。
菱花从来没有住过楼房,但她一直渴望能到楼房里待着。
小姑娘菱花一点儿也不喜欢低矮的小瓦房,甚至非常非常厌恶那些青灰色的小瓦房。她自己的家,还有那个刚刚离开的小学,几乎每间小瓦房都让菱花度过了一些可恶甚而可怕的雨日。
菱花特别害怕下大雨的夜晚。只要雨一大,她就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了觉。家里许多地方都在滴水,连床上有时也需要摆上接雨的坛坛罐罐,有些时候连家里吃饭的碗都要用来接雨。每到雨夜,菱花只能忍着眼泪,手忙脚乱地挨着个地在那些滴水漏雨之处摆上大小最合适的坛子、盆子、碗或其它所有可以用来接雨的东西。
雨滴清脆地敲打着一屋子的坛坛罐罐,也敲击着女孩脆弱痛苦的神经。那些漆黑的夜晚,菱花孤零零地蜷缩在破旧的床上,睁着惶惑痛苦的大眼睛无助哀伤地看着成颗的雨水或成线似的雨水接连不断地从屋子上方坠落下来。
这时,女孩的眼泪也常常抑制不住跟着成颗成线似的落下。
菱花抱着自己瘦小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她强忍着难受逼迫着自己不要去敲伯父家的门,虽然这时她多么希望能有一处干燥的地方容她睡上一觉。
但她真的不能随便去敲伯父家的门。
菱花非常害怕婶娘和伯父吵架。
要是伯父在家那该多好。
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菱花强烈地想念着自己的伯父。伯父现在睡觉了吗?伯父那也下雨了吗?伯父会担心自己睡不了觉吗?
会的。伯父肯定会担心她的。菱花确信出门在外的伯父也同她一样彻夜不眠,伯父肯定也在祈祷这场雨早点停息。
伯父常常用他宽厚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握着菱花瘦小的手掌。
“傻丫头,大大出门在外就担心你,每到下雨的日子尤其担心,就怕你犟,不肯去敲你婶娘的门。要是淋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好。等大大再余点钱就给你买些瓦把屋顶翻修一下。这屋顶老不修也不是个事,苦来苦去只是苦了我们家丫头。”
伯父说这些话的时候,菱花就把头轻轻地贴在伯父的怀里,什么话也不说,但心里却荡漾着柔柔的温暖。
伯父很早很早以前就说过要给菱花翻修屋顶,可是伯父一直没有攒够给菱花买新瓦的钱。本来伯父就挣不了几个钱,婶娘又把伯父的钱掐得那么死。不知道何年何月伯父才能兑现他对菱花的承诺。
菱花心里一直记着伯父的话。她小心翼翼地期盼着,但表面上却从不着急。伯父答应过她,伯父答应她的事肯定会去做的。她不能催促伯父,如果她催促伯父,伯父会过得更辛苦。
伯父要是在家,一遇上下雨,不管雨大还是雨小,伯父必定会主动过来接菱花到那边的房子里睡觉。但伯父不在家的雨夜,雨下得再大,婶娘也不会过来敲菱花的门。
婶娘特别讨厌菱花,她打心眼里厌恶这个孤儿似的侄女。这遗弃子的存在使得本来就不富裕的伯父家更显得捉襟见肘。他们时常被迫要接济一下菱花,而这又是一件多么令婶娘恼怒的事情。婶娘逢人便抱怨,她说不知道是不是她上辈子作了孽,这辈子要嫁给伯父遭这么多的苦。
“你兄弟种是会下呐,人就不得命养了。放个瘟丫头在家,自己人一溜脚没了,这是存心不让我们安生。”
“我这是上辈子作了孽,这辈子要到你们家来遭罪。”
婶娘经常当着菱花的面破口大骂。每当婶娘破口大骂之时,菱花只能低下头默默地掉些眼泪。那些眼泪还千万不能被婶娘发现,不然婶娘的骂声会更加尖利高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