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

1

他八点半上班,定七点的闹钟,刷牙洗脸的时间正好够听晨间快讯,衣柜左边第一挂是前一天准备好今天要穿的衣服,招财一天的口粮需要六十克,猫盆盛满再倒出一勺正好,买出小区右转第一个巷口的早点,十八路公交坐十一站,八点二十打卡,午休一小时,理论工作八小时,实际工作十二小时,赶十八路末班车回家……

他不喜欢改变,当然,他也不是处女座……

他喜欢末班车,因为它印证着站台上的时间表,遵守着不会因任何人改变的规则。他习惯坐左边单人座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尽管末班车的位置还有很多。

他也习惯了每次末班车上,总能和她遇到,她安静的带着耳机听歌,然后,他不只坐在左边单人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微微侧头就能看到她就好,然后,他不加班的日子也坐末班车……

有时,看着缓缓停靠的车,透过车窗,她还在那个位置,但她似乎从没注意到他是否上了车。幸福在车外,和她隔了层玻璃。隔了层玻璃,他们就在两个世界里。

有天晚上,他寻着车站一站一站往前走,期待不露痕迹的"不期而遇"……

可都快要到终点站,却还是没有看到姑娘,就在他以为今晚不会遇到她时,不经意回头,看到了路对面的姑娘……

没有了车窗,他们共同呼吸着。他们两个一起走,隔着一条马路,他踩着她的步调。她还是没有注意到他,她好像在想着什么,从他第一次见她,她似乎就在想着些什么。他越走越轻快,他有点手舞足蹈。开始他还是装作不经意间才会看向路对面,后来他的视线不愿意再离开她。她好像注意到了路对面的他,她看向这边……

他兴高采烈的挥手致意,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尽管她皱着眉,走向车流……

2

你说,见过缤纷,该怎么习惯慢慢只剩黑色……

人类是种功利性的动物,每一个行为似乎都是在"为了达成某个目的"驱使下完成,为了更美好,为了更舒适,在心灵早已抵达的向往之地真正到达之前,人们朝着那份憧憬与美好,满怀期待的全力奔赴……

可是她,用了好多好多年,时刻准备着,抵达剩余生命里必须面对的痛苦。有一天,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盏灯,世界漆黑,这一天,只是早晚。

那种每时每刻都在消退的变化,那种一早就带着结果一点一点走向结果的奔赴,该是怎样的勇气和坚韧……

她在拥有某种能力的时候就模拟不再拥有时的状况,她蒙上眼睛,用耳朵和手辨别区分一切,她学习知识,也和一群真正处在漆黑世界的人们学习未来谋生的技能,那刻,她的优越,竟显得那么残忍……

然后,有一天,在早晚会到的那天,她吹灭了最后一盏灯,世界漆黑一片……

3

在那个年代,能够开着公交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或者即便不能开,只是作为一名公交售票员,都是让很多人羡慕的工作……

他就在那样一个年代,成为了一名公交车司机。每天载着形形色色的一车人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心里别提有多美。

有一天,正巧他值末班车,快到终点站前,车里所剩不多的乘客都凑到车的最后一排,接着便唤售票员过去,大家叽叽喳喳的议论,售票员慌慌张张神秘兮兮的凑到他旁边,说,车最后一排的座位下面有一个包,敞着的包口装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儿……

后来,对象都没谈过的他突然蹦出来个女儿,后来,他就再没谈过对象……

小姑娘生的清秀白净,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哄得他每天合不拢嘴,车队的同事都拿他打趣,什么也不用干,平白捡到这样一个宝。

后来,开始上学的小姑娘回家喊看不清黑板,他二话没说带小姑娘去配了贵的吓人的近视眼镜,再后来,小姑娘看不清的地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终于,他察觉出些异样。

到大医院挂号仔细检查,结果说的吓人,他说医生都这样,尽说些唬人的话,不相信,他请了假,打包行李带着小姑娘连夜去北京再查,结果一样……

机灵的小姑娘偷偷听到了医生和他的对话,什么事也没似的拉着他非要逛从没来过得北京,深夜的天安门前,北京真的漂亮!小姑娘靠着他坐着行李,看着眼前霓虹闪烁缤纷的街道,突然说,"爸爸,我想跟着老坐你车去按摩院的张叔学按摩……"

好多年后,他主动申请每天开同事们都不愿开的末班车,路过正对一家盲人按摩院的站台时,每晚,都有一个小姑娘准时上车,坐在同一个位置,安静的坐着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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