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风很大 | 那个穿尿不湿摆地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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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2年夏天,那时候城管对摆地摊的治理还没那么严。在我家小区旁边的一条街上,由于小店很多,人流量也比较大,每到晚上便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俨然是地摊一条街,卖小吃的,卖衣服的,卖玩具的,卖家居用品的……

大多周边小区的人们饭后通常来这里散步,顺便看看一些地摊上的小商品。那时,我已是一个全职妈妈兼码字工,每到晚上,老公都会跟我一起抱着孩子像大多数人一样,去那里转转,偶尔还会淘些奇特的小商品回家。

有时候遇到城管突击,那些摆摊的小贩便快速的抓起床单的四个角,拖进身后的小店内防止货物被抄走。

自然,小店也会定期向他们收一些费用。

我和摆地摊女孩金蕊的认识,就是因一次城管的突袭。

2

那天晚上,本来热闹平和的街道,因为一句“城管来了”而乱成一团。

旁边的小贩一边向挑选的顾客说着抱歉,一边慌乱收拾着自己的商品,有一个卖玩具的小贩,因为太着急导致商品散落一地,转回来时却已被逛街的人抢得干干净净 。

此时,我正在一个卖饰品的地摊前挑发夹,女孩没有看我,穿着简单宽松的黑色T恤,坐在小马扎上,梳着马尾,瘦削白净,捧着《月亮与六便士》看得入神,专注得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嘈杂声。

“美女,快收吧,城管来了。”

我将手中的发夹放下,用手拍拍她的肩膀。

“哦,谢谢你。”女孩抬头,冲我感激的笑笑,将书放下,拿出袋子收拾。

不过,还是晚了。

城管的脚步比她快,将地上的发饰快速抄了起来,扬长而去。

女孩慌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那两个人,带着哭腔恳求,“求你们,还给我吧,我下次不摆了,你们收了我明天饭钱都没有了……”

然而,城管还是一把甩开了她,丢下一句“谁都说第一次摆,我们怎么那么幸运?总能抓住新手!”大步流星的走去。

此时,老公抱着孩子催促我,“回家吧,别多事了。”

3

我无奈,同情而爱莫能助,正要随老公离开时,那个女孩叫住了我。

“姐,你,你能借我一百块钱吗?我明天还给你。”她眼睛里闪烁着晶莹,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说罢便低下了头。

其实在街头,我也遇到过借钱吃饭的一些人,但从来没有施过一分。可这次,我却鬼使神差的,拿出钱包抽出一百递给她。

显然,她有些惊讶,愣了下便迅速接了过去,“姐,我叫金蕊,明天就还给你。”

我挥挥手,与老公一同离开。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她虽然比我小不了几岁,但也能看出确实很无奈。

第二天,当我们再一次去那条街上时,还没走到她的摊位前,她早已迎了上来,掏出一把整齐的零钱给我,“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昨晚就露宿街头了。”

“客气了,怎么回事?”我没接钱,脱口问出来。

“唉,都过去了。姐,你喜欢哪个随便拿。”她硬将一百零钱塞到我手中,热情的将我拉到她的摊拉前。

看到她不想说,我也没追问,与她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4

从那以后,我们也慢慢熟悉了,每次晚饭后去那条街上,都会与金蕊聊上几句。

时间一长,我也知道了金蕊的故事。

原来刚毕业的金蕊到北京是来找网恋三年的网友,结果见面后才发现那个男人已有家室,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男人对金蕊说,他爱她,但不可能娶她。

金蕊满心向往的爱情却是这般模样,不禁绝望了。她想过回家,可是家里后妈却一向容不下她,只宠爱自己的亲儿子,打算去找亲妈,亲妈却说,我现在生活刚平静了,你别过来了。

就这样,金蕊只好留下,租在一间民房内,但身上根本没有钱,当初以去北京找工作的名义出来时,父亲给的几百也花光了,并拒绝再给她生活费。她只好向同学借了两百多,进了一些小饰品开始了摆摊生活,她借我钱的那天,确实是第一次摆摊,东西被城管抄走后,身无分文。

后来才知道,即使是摆摊,她每天的营业额最多才卖350元,有时候100元多点,还有时候只有几十元,我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

“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我同情的问道。

“我想先度过这一段时间,然后去找一份文案工作。现在这样,即使找到工作,我的状态也做不好。”

说这话时,她流泪了,止不住的流,然而,她却抱着书笑着,旁边的袋子里,则是她的读书笔记。

5

她说,“我现在也算是积累经验,没人的时候看看书,做做读书笔记挺好的。”

那一刻,她触动了我,我开始后悔收下那一百元钱。

“姐,你别自责,如果你不收下,自责的倒是我呢。”她爽快的倒过来安慰我。

“好吧,对了,你要不要上厕所,我先帮你盯着?”

起身回家时,我突然想到这地方没有公共厕所,虽然都是小店,但大多不会允许他们使用的,哪怕是交了钱的小贩也一样,以致许多小贩不得不跑六七百米小区的公厕内。

“不用,姐,我用了尿不湿。”她俏皮的伏在我耳朵悄悄说道。

原来,为了节省时间,她每次出摊前都带上尿不湿,外面穿一件宽大的T恤,既方便又省事。

她轻松说出的这个方法后,让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6

或是同是文字追求者的缘故,让我和金蕊越来越亲密,有时候,晚饭我会多做一些,用饭盒给她带去;而她,则总是从摊友那里拿一些小玩具给我儿子。

整整一个夏天,她每晚都会抱着一本书坐在摊位前,没人的时候或是聚精会神的读着,或是埋头在日记本上写着什么,有人买东西的时候从来都是被人拉回现实。

她的存在与喧哗的街道那么格格不入,却又令人过目不忘。

夏天过后,晚间的夜市再无她的影踪,正当我想要给她打电话时,她发给我一条信息,“姐,我找到工作了。”

那时,我才知道,她已进入某广告公司,做了文案工作。

从那之后,各自的忙碌使我们再无交集,而那条街道也随着城市的规划没有了地摊,每到晚间,冷冷清清,人们也极少去那里散步,我们也再没有去过。

7

直到去年,正在老家看春晚的我,收到她发来的一个红包,一张照片,是她的婚纱照片。

还附一条信息,“姐,新年快乐!过年回来,我去看你。”

今年3月的一天,我们相约一起吃饭,她满脸的幸福,无论是身上穿着,还是双眼透露出来的,均是自信和不屈,身旁则是抱着女儿的老公。

饭桌上,我知道了她五年来的经历,从普通的文案,到主管,再跳槽到甲方做团队,现如今,她已是年薪20万的白领,并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宝。

今年八月,他们在顺义买了房子付了首付,真正在北京扎下了根。

她说,“如果不是那次地摊经历,或许,她不会有今天。”

用心的女孩都是幸运的,我庆幸亲身经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励志故事,庆幸她撑住了生活的为难,也庆幸命运的垂怜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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