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言 静海深流

——我是海里一条倔强的鱼,曾想很努力地跳离束缚我的大海,殊不知,那就是我最幸福的海湾。

我的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脾气暴躁的人。自幼,在我心中,他就如一只会随时发怒的狮子,不敢轻易接触,即使,他是我的父亲。小时候,他给我检查作业,碰到做错的题目,他一问,我便惴惴不安,盯着题目死劲琢磨,却毫无思路。接着他提高嗓门:“这道题错在哪里?”我不敢吱声,死死咬住嘴唇,手指不停地揉搓着笔,泪珠像不听话的宠儿,在眼眶里嬉戏。终于,他不耐烦了,一吼,哗地眼泪如决堤般倾泻而出,而我的眼泪并没有奢求到他的怜惜,反而更触怒了他,他厉声喝止我哭,我只好憋住啜泣,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滴在作业上,打出一朵朵褶皱的小花,把纸上的墨迹氤氲开来……这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童年里,以致他每次检查我的作业,我都条件反射般地进行着这三步曲。那时候的我,非常害怕他,更不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叛逆心理,我与父亲的矛盾和隔阂也越来越深。他要我往东,我偏往西,可在一次次激烈的争吵、冷战后,我仍突破不了他那狮子般的威慑力,不停地妥协、让步。

初中升高中,我完全有把握考入市里最好的高中,更重要的是,我想逃离父亲的掌握。然而迫于父亲的压力,我不得不将志愿填在本部高中,高二文理分科,偏好文科的我却在分科意向表上填上理科,再一次,因为父亲的意志改变了我的选择。除了委屈、无奈,我什么也不能做。为何我的人生道路要被他一次次左右?我对他的厌恶一点点积累起来,言语、行为上的冷淡时常激得他暴跳如雷,他越生气,我越高兴,可是这样过后,我心里却觉得异常悲伤,为如此强势而又失败的他可悲,亦为懦弱的我可悲。

如若之前他对我学业上的干涉只是引起我的反感、厌恶,那么,他逼我更改高考志愿,是真真切切地激起了我对他的恨意。他一心想让我学医,我也有此意向。好不容易两人的意见不谋而合,在反反复复挑选了一个多星期后,终于将一所中医药大学定在第一志愿,这所学校无论是从地理位置还是校园环境,都让我非常满意。然而,等我在志愿表上签字确认后的几个小时,父亲打来电话说,我填的那所中医药大学不行,他说现在学中医毕业难就业,某某亲戚就是那所学校毕业的,之后是考研考到西医才找到一份好工作。刚开始我还耐心地跟他说我的想法,可是一个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双方都不愿让步,他又开始向我施压,向我怒号,我亦不甘示弱,这次不管怎样,我都要坚持自己的想法,绝不屈从。我果断地挂了电话,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我仍不接。接着,妈妈、姑姑、姑父的电话陆续打来,他们的劝说让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我打电话给老师,希望老师能帮忙改变父亲的想法,可是老师也站在了父亲那边。突然之间,我感到势单力薄,我感到绝望。我知道,这一次的孤军奋战,即使我有再大的决心也斗不过她们的软磨硬泡和父亲强大的威慑力。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软弱的我除了哭,再无其他选择。

那一夜,无眠。黑夜吞噬了我的泪水,也吞噬了我的心,更勾起了我对他的恨意。我开始回顾我的过去,每一次的选择都有他的干涉。我成了一个有思想的提线木偶,被细线掌控的人生,无法活出自己的精彩。什么理想,什么未来,都已经被规划,我只用按着剧情,跟着绳子来尽到自己的责任。当我试图伸出手去够着我的梦想时,无论怎样努力,都摆脱不了手上的细绳,我讨厌被牵扯,我恨他!

第二天,在他的监督下,我再一次在那张完全不是我意愿的志愿表上签字,而我和他的关系很自然地冻结起来,在同一屋檐下,形同陌路。录取结果出来后,我被一所工科大学录取,最后,我俩谁也没能如愿。

在快要去大学的前几天,妈妈见我跟他关系仍如此僵硬,她告诉了我父亲每一次干涉我选择的原因,了解到那些我不知道的故事后,我被震撼了,心中那座冰川瞬间倒塌,化成一片片悔恨的苦水。我顿时明白,父亲的爱如静海深流般,将我包裹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推动我前进。

当初学校为了保障优秀生源不外流,给每个教职员工下命令,不允许自己的小孩报考其他学校的高中。学校没跟我们学生本人说,却给父亲施加很大的压力。父亲不想让我过早地接触到社会的黑幕,没跟我说原因,只是强制性地要求我报考本校高中。可是,在我成绩出来后,他又偷偷地打电话到市里的高中,询问我能否就读那所高中,最终,还是迫于领导的压力,他让我留在了本校。

而关于文理分科和高考填志愿,我只是凭着自己的兴趣做出选择,但父亲看的比我长远,他考虑到我未来的选择,以及今后就业的前景,又再一次地替我做出决定。妈妈告诉我,在我填志愿的那段时间,父亲到处打电话询问有经验的老师、朋友,把每一个学校都了解得非常清楚,他这一步,比我走的还谨慎、小心。

当时的我,对父亲的强制性行为不理解,感觉自己多委屈,多痛苦,多无奈,而真正委屈、痛苦、无奈的是父亲。他既要顶着领导的压力,又要为我创造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还要面对我的不理解、怨恨。这样一个如狮子般威武的男人,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却从不向人轻言。我想,即使他再强大,也有身心俱惫的时候,而那时,我是不是正在跟他争吵,或者冷战呢?

眼泪不禁滑下来,这一次,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父亲,为他那广博的胸襟和无言的爱。若不是因为爱我,他不会从小对我学习要求这么严格,若不是因为爱我,他不会用心给我铺路以至于我误解我只是他手中的傀儡,若不是因为爱我,他更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容忍我的倔强、胡闹,若不是因为爱我……父亲的爱藏得太深太深,我无知地认为他的爱是奢侈品,而我却在不经意间肆意挥霍,反过来,用父亲的爱来伤害他。

从此,我想做深海里一条快乐而温顺的鱼,为自己,更为父亲的爱,在大海里激起属于我的,美丽的浪花!大爱无言,静海深流,这份情,这份爱,对于我,不曾忘,亦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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