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国外,其实也没那么想家。
几个一起交换的朋友都会定期和家人朋友联系,或是报个平安,或是视频或电话,分享生活的点滴。相比乡愁这个说法,我觉得更像是一种对家庭、对旧环境的眷恋。这全然不是一种贬义的说法,毕竟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陪伴了我们二十多年,我们的身和心都浸染了那个地方的气息,脑海中浮浮沉沉都是或完整或断续的记忆片段。像是膝跳反射一般,我们在听到故乡、提到故乡的那一霎那,眼里都会闪过零点一秒的光亮,嘴角会上扬起充满回忆与倾诉欲望的微笑。
而我有些异类吧。没有每天和父母报平安,没有每天和国内的朋友联系。我会觉得没有必要时刻保持联系,那未必是一种暴政,只不过初期我仍然沉醉于新鲜感与探索欲中,中期处于习惯的无聊惯性中,后期又进入了另一种生活定式了罢。因为在国内上学的时候也没有经常回家、经常和家人联系,好像到了国外也就没有这样做的习惯,偶有冲动。
在这里我了解到了一个词,叫reverse culture shock。简单来说,就是在初来瑞典之时我所遇到的文化冲击,在回国以后也会遇到。本不以为然,直到有一瞬间会觉得,和国内生活有些脱节。在同学考试、码论文、参赛、拿奖,找实习的时候,我更多是在探索另一种生活模式。这些原本习以为常甚至厌倦了的日常,现在居然让我又有了重新追逐的冲动。有的感受,可能只有经历过才懂,经历过才有,这也是倾诉或分享总有缺憾的地方。但是我仍会去做,因为我害怕失去和亲密的人们的那根纽带。
虽然害怕着,但联系对我来说仍不是一种日常。虽然庆幸体验着不同的环境,但也不至于觉得这是一条更为正确与superior的道路。这种混沌的感觉缥缈并融合着。这是一种常态。
想起刚来的时候和家人视频过一次。外公在摄像头里看到我,也只是笑着说,“看,我们囡囡在动诶。”我们没聊几句,外公就说,“你们说吧。”,然后转身做自己的事儿。他年纪大了有些耳背,我捉急的上海话也实在有待提高(毕竟理解普通话对老人来说也是需要额外动脑的事儿),主要外公的性情就是温和而不争的,他总是安静地做好自己的事儿,定时锻炼、吃药,玩儿电脑,不给子女小辈们添麻烦,也不会闹脾气或是主动要我们多看他陪他。似乎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听话体贴。
可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会想起他来。想起他温暖的拥抱和笑容,还有小时候残留的回忆,一想起来一些出来就会眼窝发热,越长大越百试不爽。
记得小时候,因为想到外公以后会有一天到另一个世界去,就窝在被窝里不停哭,哭累了就睡着了。醒来心里还是酸涩一片。直到想着,以后自己会去那边陪他,然后突然开心。现在觉得,我还是害怕某种离别,不管是生离或是死别,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只是害怕生活哪怕再平凡琐碎,仍会刁钻地戳中泪点。
想来,也许老人家会用各种方式向子女“撒娇”求陪伴,晚辈们也会自私地想“好啦就陪着你”,然后在背后偷着笑,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亲人间,朋友间,都有某种羁绊。或是血缘,或是投缘,我们相逢于人世间,携手走一遭。到某一个站台,我们总是要挥手告别,或是洒脱,或是纠结。人世间难解又易解的一道题啊,有标准答案,答题时,下笔还是会颤抖流泪。
在微博上看到马薇薇关于姥姥的小文,深受触动。她会留着姥姥做得小花衣裳,我也会想着外公的手帕和自行车。那段时光,随着儿时的风声和车铃飘然远去,又在某些瞬间,回到我的心里,变成压酸菜缸的石头,就算沉重,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