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早就想要为我们家的猫写点什么了。然而一来,想到自己的一只秃笔,生怕不但无法写出它的深情,反而破坏了它在我们家人心目中的形象。二来,时间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我怕连自己也快要将它的事迹忘却。何况我在这里为一只猫写传记,传出去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然而我竟不能忘却,尤其是在我精神世界如此匮乏的时日里,我的确该当写一些东西一些以前想写而又不曾有时间写的东西,如今终于下定决心了。
不但因为它这么多年来在我们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抓老鼠,也不但因为它是如此机警可爱,陪伴我们度过了那么多无聊的岁月,让本是平淡无奇的生活多了些许调味剂。而且因为它的深情的确曾经感动了我,如此深情,让我们人类有时都不得不感到汗颜。
引子
时间还得从去年冬天说起。确切的说,去年冬天,也许是我人生中难得的冰川季节。也许不止冬天曾有如此感觉吧,因为我觉得我总是活在隆冬的。罢了,不说人了。而今,猫是主角,容我且试着描绘一下当时的背景。
那年冬天,我因着某些事的缘故,历经了无数沧桑。终于在一个寒风扑面的日子,暂时告别了我的校园,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说来那段时间心情一直都很潮湿,运气也一直都很发霉,整个身心仿佛都被浸泡在冰水里,然而却只有将其放进冰箱,进行一番冷处理。因为我知道,一旦让它泄入一丝空气,也许我就会像埃及的木乃伊,全部身心都开始腐化,经历一番缓慢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后就会不可遏制的走向崩溃。
但有时老天就是这么神奇,越是这些害怕的事情,越是容易频繁的发生,于是我的身心经历无数次的融化、冰冻,融化、冰冻。最后几近麻木了。
迫切的希望回到那个温暖的、在外人看来却毫不起眼的家中。因为我实在无法找到一个更加适合的地点来将我满身的伤痕将养。谁道人生如寄旅!
第一天
终于在这无数次的不幸中发生了一丝幸运,虽然它最终也许仍旧隶属于那些不幸所造成的后果。那就是,我终于买到直达北京的火车票了,想到从此可以摆脱这个“冰冻”的季节,“冰冻”的城市了(那竟是我的感觉,虽然这是一个没有冬天的海南,但却不啻于是对我最大的嘲讽),我的心情不禁激动万分。泪水竟常常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然而回家的路途不仅遥远,而且孤单,这且不算,这次又加了“辗转”二字。也许老天终于感觉快将我玩弄够了吧!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回到了久违着的,念念不忘的家中。
果然,就像歌中说的,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连姐姐家的小外甥女也兴奋的期盼着我的回来。可惜,她人太小,还没等我回来就和妹妹上床睡着了。
回到家中,千难万难顿时都化为了乌有,千言万语顿时都不必再次去诉说。我只觉得温暖,无限的温暖,无法形容的温暖,我想人世间最大也最平凡的温暖莫过于此吧!也许只有此刻,我才能够真正完全体会到这种温暖。
第三天
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开始变天,阴风怒号,彤云密布。过了不久,簌簌的雪花竟飘了下来,粉妆玉砌了整个世界。
彼时的我仍旧沉浸在从“冰冻”到“消融”的过程中,竟没有注意到家中的细微变化。直到大约回了家有三四天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们家的猫不见了。平时只要我们一抬眼,就会看到它在我们家的被子上面懒洋洋的晒太阳,或者低下头不停的梳理自己的长毛,因为它一般是很爱干净的,总要让自己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污秽的痕迹。
于是我就随便的问了一下母亲,我们家的猫怎么不见了。母亲也淡淡的说,谁知道跑哪家玩去了,或者在隔壁也说不定。
( 顺便交代一下,我们家的猫,名字叫做“咪咪”,是一只公猫,它很爱玩的。大约是从我上大学的那一年开始,它来到我们家,那时还很小。如今已经大了很多了。它也很挑食,有时没有好吃的,它就肚子饿的瘪瘪的出去,自己去找老鼠抓了吃。一旦有好吃的,比如肉类,它则吃的肚子圆圆鼓鼓的,整个身体就像一个大雪球,毛茸茸的,特好玩。)
第五天
北方的雪一旦开始下,就仿佛不会停似的。偶尔停时,只见四周都是茫茫的一片,仿佛给整个世界都盖上了一层棉被。乌鹊都无处觅食,纷纷的在光秃秃的枝桠上鸣叫,偶尔扑棱一下翅膀,便抖落了一堆堆的雪也纷纷落了下来,仿佛空中有谁在撒盐,又若柳絮因风而飞舞。
然而天气并未有丝毫好转的倾向,外面冷风飕飕,一不小心就透过门缝钻了进来,我们只得将门窗紧闭。我围着厚厚的棉袄,哆哆嗦嗦的在家里仍旧发着抖。天气太冷啊,好像是三九四九左右的样子,俗话说,“三九四九冰上走”,可想而知那些天有多么冷了。然而我们家的猫竟仍是没有回家。
母亲很诧异,无意间向隔壁的女人家提起,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她们家的母猫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病死了。于是便说,原来动物也是同人一样的,竟然这么多天都在寻找它的伴侣。
这时我的眼前便浮现出一幕场景来:在隔壁家的房顶上,常常看到我们家的猫在玩耍,大抵是和一个长得和它差不多模样的猫,它们很快活的在屋顶上滚来滚去,有时又顽皮的摆弄着自己的尾巴。听隔壁家的小孩似乎说,还常常看到它们亲吻。
第七天
外面愈来愈冷了,而且看来似乎丝毫没有转好的迹象。我开始变得懒懒的,迷迷糊糊,因为一做事情就冷的直打哆嗦。然而我们家的猫竟仍旧是没有回家。
有好几次,我看它实在是可怜,这么多天都不回家,真不知道这冰天雪地里它都吃些什么,只听见它在外面无数次干嚎。于是我们把它“拦截”到了家中,希望它可以吃点东西再出去。
然而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它竟看也不看一眼,就冲开我们的“拦截”,找到地方逃了出去,继续寻找它失去的伴侣。
还有一个令我无比恼火的是,每天晚上它都在院子里面嚎啊嚎,那声音很像是哭泣,无比凄厉而又悲惨,总之搞得人总是睡不好觉。
就连白天,它也是四处寻找,四处哭嚎,弄的人好不生气。
第十天
很多次,梦中都被这只猫给惊醒,然而一听到那凄厉的叫声,我就更是揪心的疼痛,仿佛我便是它似的,然而转而便怪怨它的不知死活。因为那样叫下去,恐怕不但我们睡不好觉,连它自己都性命难保了吧!当我睁开眼看到黑漆漆的夜,听到那种叫声,感觉仿佛自己已不在人世了似的。不由得感叹,几许感叹之后,便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恍惚中, 我感觉到,连我自己也变成了这只可怜的猫。四处呼救,然而孤立无援。“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一直在那空旷的屋顶寻找啊寻找,然而什么都不曾寻得。人比猫可悲的是,猫可以尽情的呼喊,尽情的嚎啕,而不用管人的看法,它只需为着自己的感情而哭泣。虽然猫的语言我们都不能够听得懂,它也不能够听懂我们告诉它它的伴侣已经死了,但它只是一只猫,对于一只猫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人却有时不得不将心中的呼喊压抑,不得不将火山一样的岩浆压制,不能够爆发。因为一旦爆发,毁灭的后果恐怕是无可避免的。
这一点,人真的比不上猫。
第十三天
昨天,我跟母亲说,我们家的猫老不回家,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死了吧?真是一只笨猫。嚎嚎也就罢了,干什么每天都那么叫?难道还要殉情?难听死了!还吵得人睡不着觉。半夜听起来像是鬼叫。
母亲说,这是我们无能为力的,还是听之任之吧!
也许猫的世界里是没有什么殉情不殉情之说的。动物有时往往比人更加重感情。元遗山就曾因听说脱网大雁因为伴侣的被擒而投地自杀的故事,为此他还写下了有名的《摸鱼儿·雁邱词 》: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另外还有猿鸣四声而断肠的故事。看来,在某种程度上,动物竟比人深情的多。
第十八天
既然知道无能为力,我们也就很多天懒得去管它的动向了,鬼知道它都跑去过哪儿,会不会回来。就像孔乙己一样,许是死了。
天气不会永远是那么寒冷,又开始一天天转暖了。户外的北风声音渐渐小了很多,也不再吹得窗户“嗤嗤”作响,厚厚的雪也开始融化的差不多了。
总会有风和日丽的日子再次出现。
的确,寒冷的日子开始减少,人的心情也开始渐渐回暖,此刻最容易想起的是雪莱的那句著名的诗:“冬天来临了,春天还会远吗?”。然而我担心我们家的猫它撑不到春天的到来。
正当我们对它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它却回来了。
它回来了,托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满身的伤痕,如同一个离乡太久的游子。它,回来了!
它回来了,看起来俨然瘦了许多,仿佛大病初愈的样子,然而我们究竟猜不到它在外面总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们只知道,它终于回来了!
第二十天
它已经渐渐能够吃些东西了,知道分辨好吃的和不好吃的东西了,然而还是一味的往外面跑,还是会在漆黑的夜,独自跑出去对着夜空凄厉的嚎叫,虽然比起往些日子已经少了几许让人恐惧,但仍旧会让人在夜里感觉到周围冷飕飕的,如一个幽魂在四处呼唤。
我仍是讨厌,因为它总会将我从熟睡中惊醒,将我从那舒服的美梦中惊醒,转而一睁眼看到那黑暗的现实,黑暗的周围。伸手欲摸电灯开关时,却发现原来开关离我很远很远......原来我仍旧是距离光明那么的遥远......然而不多会,便又开始睡着了。
也有那么一两次,想到自己人生如梦,屡次被命运捉弄,便禁不住泪流满面了。彼时倒想,如果我能够是那只猫儿,该多么好啊!我可以逃离,我可以呼唤,我可以尽情的发泄,将这永世的哀怨无尽的倾倒,向着四面八方,向着五湖四海。可是,我竟然不是猫。
猫儿会渐渐的好起来的,会的。看那趋势就知道了。
不是结局的结局
猫和人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不幸,就像一句话中所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对此我们无法逃避也无法改变,只能够正眼面对或者默默承受。
看来,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无论对于人,还是猫。
常常听到有人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仿佛只有局外之人才能够洞悉一切似的,当事人只会陷身迷阵。其实也不尽然,有些事情,明明知道,却注定无法逃脱,也无法躲避,该你承受时,你不想承受也得承受。大约这就是所谓红尘的纷扰吧!
有时清晰至极时,反倒有陌生的感觉,仿佛我不是我,或者我不该是我,该是另一个样子,孰料我竟然是那个样子。然而我竟不能够控制我自己。
猫儿会好起来的,它会好好开始吃东西,它的伤也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想,毕竟是畜牲。
然而有时候却又不得不怀疑,人有的时候或许倒真比不上畜牲。当然,我不是说人性本恶。但有时耳濡目染的例子多了,也便开始怀疑起来。
PS:后来的后来,这只猫因为年迈被车撞死了/(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