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共享单车大热,满大街黄的、绿的、橘的、蓝的单车,色彩纷呈,煞是好看。我手机里也下了好几个软件,每天下班下了地铁都骑行一段路回学校。自己骑行在晚高峰的非机动车道上,意外地发现除了共享单车,其实还是有不少人骑着自己的人力自行车的。
我以自行车为代步工具还是在小学高年级和初中。上了高中,学校离家远了,家里给我买了电动自行车,我的橘黄色小自行车就自动退位了,只有在爸爸晚上出去喝酒吃饭的时候才会骑它出门。来南京读大学之后,我出门几乎都乘坐地铁公交等公共交通工具了。我们的大学离地铁很近,一出校门就能坐到,开过地上的一段后地铁钻进地底,到站之后出了站才能再次重见天日。以至于很多同学上了四年的大学也一点都不熟悉南京的道路。骑车行驶在南京的街道上,春日的阳光透过梧桐的树枝洒照在脸,暖融融的春风裹挟着花香拂面而来,觉得这个城市愈发亲切,自己也仿佛做了这个城市的主人,那种感觉真和坐地铁公交截然不同。
作为生在平原的孩子,我的生活从小就和自行车有着密切的关系。我妈妈有一辆桃红色的女式自行车,我很小的时候,车后座上会绑着一个竹编的座椅,我就坐在竹座椅里被妈妈载着在小城里来来去去。有时候在外公家吃完晚饭回家晚了,我坐在座椅里面昏昏欲睡,妈妈骑在前面就会不断叫我的名字,跟我说:“别睡着了呀,醒醒呀,困了就跟妈妈说说话,不要睡,不然会掉下去哦。”时间久了,因为晃动,座椅坏了还会再换上新的座椅。我小时候总是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总是幻想自己有超能力。记忆里有一次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奇异的想法在座椅里站起来了,妈妈载着我还毫无察觉,路人发现之后叫了一声:“喂,你小孩在后面站起来啦。”妈妈才赶紧停下来一边骂我一边把我摁下来,结结实实地把我重新绑好在座椅上。
后来我大了一些,就直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妈妈怕我嫌硌,还专门做了柔软的坐垫。印象最深是下雨天,我钻在妈妈的紫红色雨衣后面,就有了一方自己的小世界,透着雨衣外面的光我看到自己手上的皮肤都变成紫红色了。自行车向前驶去,无聊的我低头看快速后退的泥地。泊油路变成了灰黑色的条纹,好有趣。看久了就不耐烦地高声问到哪儿了,妈妈也大声回答我说快到了快到了。不下雨的时候,我坐在后面会学着妈妈的样子悬空蹬车,心里觉得好像那样车就能再快一点,也憧憬着有一天自己能骑车。大多数时候我都分腿坐在后座上。两条腿放一边坐在后座上是“文静”的坐法,可是我每次想“文静”一下的时候都会把脚后跟夹到车轱辘里,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疼得我哇哇大哭。
坐爸爸的车是件神气的事情。那时候的男人们都骑着又高又大的二八大杠,骑时都要把右腿向后划出一个优美的圆弧才上车。小孩子们通常不会坐在后座,而是坐在前面的大杠上。前方的风景180度一览无余,那视角仿佛自己在骑车,又因为看起来像被爸爸环绕在怀里的样子所以显得格外受宠。这和坐在妈妈后座只能看到她又高又宽阔的后背和两边的风景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在我老家,小孩子的十岁生日是很隆重的事情。我人生第一辆自行车就是外公送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那是一辆橘黄色和白色相间的凤凰牌自行车,是我自己去挑的,虽然买回来之后长久地放在车库,但我一直觉得那是一辆非常漂亮的自行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每次爸爸取车我瞥见它一眼时都觉得心里充满了幸福。那时候一有空就想让爸爸妈妈带着我去没什么人的马路上学车。刚学车时爸爸教我一个上车的标准动作,左脚踩脚踏,右脚在后面滑行,等车在滑行下达到一定速度时右脚再跨过车,上右边的脚踏。爸爸示范时,整套动作连贯完整,一气呵成。我胆子小,怕摔,等到我来骑时,光是滑行就滑行了好几百米,缺了那股“劲”,死活也跨不过去。老远还听到爸爸妈妈的大笑声。后来终于能够歪歪扭扭的上了车,我一边骑着车一边大喊着“爸爸你一定要扶着我的后座啊,扶着啊,不要松!”爸爸一边笑一边跑一边答应地很爽快:“不松不松不松!”骑了好远的我再叫爸爸时听到他的声音已经在老远了,我“哎呀”一声就摔了下来,这个人可真不讲信用!傍晚学了车,夜里做梦都能梦见自己在死命地蹬啊蹬。
学车学得断断续续,到了12周岁骑自行车的法定年龄,居然我一把车推出家门就会骑了。第一次独立完成行驶一直从家里骑到了外公家,还挺远的呢。
成为可以骑车的小学生以后,上下学就不再需要家长接了。每天放学和小伙伴们边骑车边聊天,一路欢声笑语,格外开心。得意忘形时好几个人并排骑车聊天打闹。后面的人急躁地打着铃铛说:“孩子让一下,还让不让人走路了!”我们这才依依不舍地错开,就算后面的人过去之后还要翻一个白眼咂一下嘴,我们的好心情也丝毫不被打扰。
六年级时我喜欢上一个男生,骑车时要是知道他在后面就晃晃悠悠磨磨蹭蹭,死活要等到他来再一起骑;要是知道他在我前面就狂蹬一气,等到快赶上他再慢悠悠骑过去假装偶遇。他很少一个人骑车,周围一般都有一群小伙伴,有男生有女生,我就紧紧骑在他们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偶尔插上一句嘴。有时候我们两个骑到并排,我就别提有多开心了。
记得有一次中午我骑车去学校,路上遇到他,难得一路只有我们两个人。暖融融的午后阳光照在我们身上,他的山地车车篮里放着一本《红楼梦》。于是我们一路骑一路开心地聊着大观园里的故事,很快就到了学校。小学毕业后,我们念了不同的学校。多年以后再见到他,已不见当年的清秀和锋芒。可是,记忆中的少年依旧骑着车,任由风把夹克吹得鼓鼓像扬起的风帆。那背影,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