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成到了东宫,已是二哺时节,太子、皇孙一家早就齐整整地跪拜在了鼓石玉阶之下。
萧道成先是惊奇,进门之后发现,东宫府里面的布置,与之前青溪老家完全类似,过往的桌凳也都在此,以往的诗词书画悉数悬挂,父母捣药的衣布、行礼的袈裟都叠放整齐,满满都是熟悉的味道。
这情景之下的太子,完全不似所说的那方奢靡。
在这里,几乎太子所有兄弟都在,故旧焦晃等人也在此。
萧道成一来,但见萧映、萧晃屈身为之支撑华盖,把过蒲扇,萧长懋端起酒具,萧子良伺候酒枪,而萧赜、萧嶷两兄弟则一起跪拜在地上。
走入内园,几桌全席酒宴,瓦瓮灶内,白火腾腾,初蒸社酝,香喷喷扑鼻而来,盘子上打的都是上好的米饭,罐子里内弄得都是上等的鲈鱼韭菜,切得也是北来的瓜果,这盛情让萧道成都有些措手不及。
此情此景,萧道成温馨感上了心头,坐将下来。但不好顿时释了满脸的严肃,萧赜和萧嶷两兄弟也跪迎不语,静听教诲,但请父亲喝了道歉的酒。
兄弟也都帮忙求情,七嘴八舌,萧道成顺着面子,装着斥责几句,得到了萧赜永不再犯的承诺后,严肃的脸也露了丝丝笑意。
直到月上半弧,萧道成酒过三巡,大醉酩酊,这夜过后,萧赜的事勉强过去。关于具体珍馐家谈的细节,也不需说了,知道事情结束即可。
事件之后,萧赜到底收敛许多。但是,因事件所造成舆论风向并没完全转变,萧嶷依然还有被立为太子的希望。
事后不久,萧嶷从扬州调任江州,再又调任荆州,三月三迁,丰富工作经历的积累,无非是让萧嶷履历更加漂亮,资本更浑厚。而萧赜却只能以太子身份,窝在东宫,痴痴等待继位,不免担忧。
但,在京城也有京城的好处,那就是有条件笼络朝廷大臣,尤其是,萧赜看到了王敬则劝驾的功力之后,萧赜更要重点突破父亲身边的近臣,让他们能有心为自己办事,为自己美言,这才是王道。荀伯玉一言致人几乎荒废,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垣崇祖是萧道成老部下,刚大战得胜回朝,声望如日中天,又得到了萧道成极大的期许,萧赜志在争取。且垣家在朝廷盘根错节,在宫当值族人很多,仅平定刘景素叛乱,就有多名垣氏将领起到了关键作用。
一方诸侯归来,总要带点特产进献朝廷人物。但垣崇祖常年在北地,人是传统武将,繁文缛节不懂,此次敏感站队的时候更是稀里糊涂,搞得萧赜左右等他,都没等到,无缘一见。
萧赜只能屈尊,唤人去请。
垣崇祖与太子不熟,此次来请,他猜测应是军中要事,于是匆忙间,提了一个招文袋前往。
进了太子府,垣崇祖脱戴完毕,太子笑脸相迎,多有问候。
但垣崇祖只是寒暄了几句,便直截问,未知阁下,有何见教与下官。
萧赜心冷,莫非他知我将不久于此位,刻意和我拉开距离?
垣崇祖补充说道,殿下,索虏王庭军动,淮北地陷,我奉上命,需紧急前往驻地,事在紧急,所以不敢多有逗留。
萧赜接过来说,急不在一时,且把盏完话。君侯一战威震华夏,内外咸闻,我身在宫中,仰慕英雄,特为之祝贺。
垣崇祖辞说,杀敌制胜,乃是本职,天下有多少英雄好汉,也只有下官有这福德建功,这还得恩谢陛下的信任。
萧赜说,父亲新有天下,万象更新,君侯一战,保得北土巩固,这既是我齐为建功,也更为天下生民造福,君侯此等英雄,还望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得阁下襄助大事。
垣崇祖说,下官曾与陛下在边疆同袍一气,大齐天下,与我家族无比相关了,殿下不需多言,在下也自当尽心尽力。
萧赜说,君侯先不急,兵法云,攘外以安内为先,最近内外多有言论,说本太子与大臣不协,不懂重道,如继续鼓吹,必然易折人心,君侯常年在外,平时我也不得多见,今日难得机会,特意请你屈尊,望君侯日后能为我左右双臂,共享来日繁华,若干年后,军国大事,君侯自为之,君侯有意否?
说完,萧赜还着人奉上自己贴身的玉如意一把。
垣崇祖听出了太子是在暗通款曲,不过他本人在刘宋有过教训,曾立下重誓,坚决不介入皇室事情,前太子差点被废事件,他也略有耳闻,他不知太子心性,更不敢贸然介入。此次,他面对太子的主动送情,当面不好拒绝盛情,拜谢太子,不多说话。
萧赜看垣崇祖两手空空,也没信物,垣崇祖只是跪如木鸡,萧赜方拿起酒杯说,来,多的不便再说,此酒便与君侯饯行,我在此静候佳音。
垣崇祖得令,方才放心,跪谢而去。
按礼,垣崇祖会快速托人向萧赜表达自己心意的。
萧赜在府中等待,从鸡鸣到三竿,没等到垣崇祖前来。
萧赜再着人去探,看垣崇祖今日所为。
夜晚临了,探子回复,司鸣时分,他已与司空郎荀伯玉前往寿春,馆中无人。
萧赜听了荀伯玉的名字,大为愠火,又看到垣崇祖不顾情意,与此人文武相连,这摆明就是戏弄。
焦急之中,太子萧赜对垣崇祖有了十分的厌恶,尔等着吧。
一念即杀机。垣崇祖写意超然,不屑,不想介入政治漩涡。其实这不过是他想不明白,自持以孤忠名义,作为逃避。但岂不闻,英雄也是险道,要是险道一时走错,万古翻身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