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少时能视鬼,尝于寒夜野寺逢一老儒生,面色枯槁,唯手捧雪梅一枝,颜色灼灼,似有精魂。
时外风雪大作,余二人相视而坐,儒生自述曰:余少时好读书,耽于权术,既年长,赴京求仕。天色益晚,解装敝寺。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方将睡去,忽有幽香而至。一女子影跃于窗上,曰:月夜不寐,愿与公子重修燕好。声似银铃。余正色,对曰:卿且无碍,余畏人言。女子笑曰:夜深无知者。余怒,斥之:小娘似画中人,缘何为之?女子泣之:‘奴名双笙,京畿人士,去年冬,随母探亲,路遇劫匪,母亡,匪见奴貌美,欲侵之,奴自是不从,溺水而亡。终是心有不甘,死后为鬼,栖于野寺,遇羁旅者,诱之,杀之,食其魂魄,为奴自用。奴见公子乃正人君子也,未起谋害之心,愿与公子结为良缘。
余叹其身世,不忍驱之。
余旦则外出与诸王孙结交,暮而归,灯下读书,红袖添香去。日久,情愫渐生。 余有一好友,名曰少卿,少卿见余悦,问余故,余悉以告知,嘱其慎密,少卿连连喏之。
一日暮,余归寺,未见双笙。然笔墨皆洒,一片狼藉。余知事已不妙。见少卿徘徊于寺外,问其缘由,少卿对曰:余问平王怪病,卧床久矣,一道士曰:此鬼祟也,除之,病愈矣。王府遂寻之,凡寻者,皆可为王府幕僚,余知和光少愿为仕,余窃为之。
余怅怅而反,夜沉,灯火葳蕤,似双笙拈花一笑,容华绝代。余疾走,然佳人已逝。烛边惟有雪梅一枝,余拾之,藏花枕下,垂头而睡,不语亦不言。
昏昏沉沉,未知几日,忽有一老道至,见余如此,指示梅花,告余曰:此魂魄之寄身,君须以心头精血供之,但……余心急,问曰:但何如?“但须七七四十九年,君此生恐……”余大恸,泣曰:不如不遇,不如不见。老道叹而归。
“余以心头精血供之,体愈弱,余今六十有二,垂垂老矣,余遇双笙时,年及弱冠,今知大限将至,此生惟憾未再见双笙。悔矣!恨矣!”凛风穿堂而至,灯火忽灭。儒生掩面,泪自指缝出。
外风雪已止,余与儒生别,时距今已十年矣,余未曾见其人,或辞世,或与双笙遇,余不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