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John 聊起土著,是在我经历了国庆日游行之后。
他坐在沙发椅子上,硕大的手掌摆弄着芝士片。两鬓的白发被渔夫帽压的垂头丧气的,他停了下来,看着我们说,"若是打算过夜,一定要下了车问问是不是他们的地盘。不然第二天醒来,你可能会精光地躺在地上,车子也无影无踪了。"在座的除了一位英国老师,都目瞪口呆。
土著居民,是我在来澳洲前没有多想的一个话题。因为印象中理所当然的把他们设定为住在遥远的北领地。现在发现,他们与现代城市是如此接近,我感到非常惊讶。原因,是John接下来的一番话。
"政府雇我的一个朋友给原住民们造房子。你知道,最后的造价总是会远远远远高于预算。ok" 看到我扬起的眉毛,他摆了摆手"有一次一个房子刚造好一个星期。政府就打来电话说厨房的水池没建好,这么快就堵了。我朋友跑去一看,你猜怎么着,那水池上方的壁橱,满是鸡屎,还有几只鸡在跳来跳去。"他没绷住,笑了起来。英国人夸张了五官说了句"what?" 在座的也都表现的非常吃惊。John戏剧性地点了点头,拉长了音调"yeeeeeees, 你还用想那水池是怎么堵的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顿了顿,半笑半严肃地说"这样的故事我可以说一天。
我是极其感兴趣的,因为之前在游行时听到一些关于原住民的事,所以迫切的想了解更多。"他们是因为生气还是习惯?"我迫切地问道。
"天知道。"John 耸了耸肩膀,"有次拖了些管子去,忘记上锁,第二天就没了。我朋友就打电话给政府管理员,要钱买更多。记住,你不上锁,他们就都拆了。全拆光。前面再向南有一片他们的村落,我是绝不会从那里穿过。之前有一次,一个人开着车过了桥想问路,他们的一群人把他给拦了下来,整个车都拆了扔下了河里。那个可怜蛋差点吓出*来。"他露出不可思议的一丝严肃。
"他们是为了钱吗?"
John 撇了撇嘴角,看着我道,"说不上。这些年政府给了他们不少钱。免费盖房子,免费读书,他们坐在家里就能拿钱。但他们就是不满意。"他抬头环顾四周,看见我们个个呆若木鸡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听着,我不是说他们坏,他们当中也有一些愿意和你说话的。几年前我看中了靠近南澳方向的一块地,开车去那边查看,路上远远看见路边一个人向我招手。你想象不到,他的黑简直是一个人能黑的极至。他说着蹩脚的英语,我们聊了一会。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有些甚至很好。"
接着是一片沉默。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在玩手机还是像我一样陷入了沉思。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已经飘离到一月26日。
那天早晨Swanston 街两侧挤满了人群,我和朋友V站在city council 的对面听着各种官员发表枯燥的讲话,看了他们一点也不专业的练兵(毫不夸张,比我们高中秋季运动会的方阵还差一点呢) 我正怀疑自己是不是浪费时间。之后的游街打起了我们一丝兴趣。衣着光鲜衣服的民族,社群甚至小团体,有穿旗袍的,戴斗笠的,舞扇子的,裸着上身打鼓的,他们像我们的方阵队一样走过或跳过。记忆当中最后一批应该是LGBT群体。每个人都不停地拍着照鼓着掌,享受多元文化的碰撞与融合。
看着游街该是结束了,我和朋友准备随着人群离开。突然远远的响起了整齐一致的口号声,乍一听朗朗上口,一直重复着,我和朋友停住了,声音越来越近,我尝试着听懂那句话,但只能辨别出两个词: no pride。身穿普通衣服的人群从我面前走过,有年轻的年老的深肤色的浅肤色的金发的黑发的。这时我看到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的分明是我想听清的那句话: No pride in genocide. 掏出手机赶紧查出这个单词的意思: 种族灭绝!看着面前庞大的游行队伍,从没游行过的我们自然感到了害怕。游行队伍喊出更多的口号: "always was, always will be, aboriginal land"
"Change the date"
"229 years of aboriginal resistance "
"no more black deaths in custody"
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们随着人流慢慢走向Flinders Street Station, 火车站大门前是一个非常大的十字路口,游行者们在那里汇集起来,然后他们坐了下来。一个领头者拿起扩音器开始喊话,可是扩音器根本不扩音,几乎听不清楚她络绎不绝振振有词的演讲,人群中时不时爆发的掌声与呼应的喊声只让我更好奇。
再往前就是游行的人群了。我摇摇头对朋友说,"一点也听不到。" 这时,右边一个短发老太太转向我们,用蹩脚但也却流利的中文说道,"他们是为原住民抗议。" "为了什么呢?""因为她们不公平的对待。他们被迫放弃自己的语言,学习英文。" 另一边一个游客打扮的老爷老太也加入了: "他们都很穷,想要政府更多的钱,但是政府已经给他们很多福利了。" 短发老太接着说道"政府抢走了他们的孩子"
!!!!!!我的眼珠子都快惊讶地掉下来了。
短发老太说完,跟在游行队伍里喊了起来。在围观群众里显得很突出。渐渐的看者觉得累了便散去了,当然,也包括我们。
回家后,在网上,我查证了短发老太的话。
澳洲的国庆日的确是备受争议的一个节日,因为229年前的这一天,是英国殖民者占领澳洲,夺取土地,甚至压迫原住民的开始。
1909年到1969年期间,澳洲政府将原住民的孩子强行带给白人或政府教养,美其名曰教育,其实是为了将他们"白化". 而当时很多白人歧视甚至虐待这些儿童,因此他们不仅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化,而且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而他们,被称为"Stolen generation"
在游行的展牌中,我记下了一个名字,Ms Dhu。一个原住民,搜索发现,她在2014年因犯法进监狱后的48小时内去世。之后家人花了两年时间终于在2016年九月迫使监狱放出了监控录像脚本:在Dhu 女士收监期间第三次不舒服喊疼时,本该送她去医院的警察们将她连拖带拽上了警车,视频后一小时,她去世了。
Aboriginal Death in custody指1980年时期,许多人认为原住民在进监狱之后的死亡率超乎寻常的高,更认为这一现象的原因正是警察或相关部门。之后1987年甚至成立了一个皇家调查委员会专门调查, 然而结果是然并卵。
"澳洲是一片和谐的土地,由于是移民国家,这里的多元文化被近乎完美地包容。这里人民拥有着局全球前列的最低工资水平。有着美丽的风景和宜人的气候。他是一个典型的别人的国家"
然而,不是别人的国家,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