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是个大日子,尤其在一个闭塞的小村庄里。在还洋溢着春节的喜庆气息的时候,元宵节就来了。搭起戏台,吚吚哑哑地唱上几天,台上唱,台下也唱;扎起灯棚,棚前对联一副,上书:玉帝旨意办灯会,办起灯会找乾坤。不知道是谁写得,反正从我爸爸记事起,就这样写了。灯棚供桌上各式纸人神仙威武不凡地坐镇其间,草鸡盘好,鲤鱼煮熟,各式菜品都拿香菜洋红装饰了摆在面前。一切收拾妥当,趁着日头正好,几个老人就靠着供桌,下盘象棋。
在每年这个时候,在东风夜放千花树的时候,我都会在塘边放灯。
灯是萝卜灯。从地窖里挖出去年冬储的红萝卜,洗净,切成约食指长,用勺子去瓤,成碗状,灌进花生油。再取路边随处可见的一种野草干约中指长,上缠棉花,花生油浇透,插进“碗心”。如果再有点闲情雅志的有心人,就简单在外边雕些花纹,就是一个简单的萝卜灯了。
如果往前推七八年,村里人家都是挖萝卜灯过节的。现在人生活好了,人嫌麻烦,都买蜡烛,早就不做灯了。但是放在爸妈小时候,那些点过地萝卜灯,还是要拾回来当做菜的!
现在,在每年扎的灯棚里,送灯的人家,也就我们一家送萝卜灯了。每年去送灯,看到小臂粗细地大红宝塔蜡烛灼灼烧着,把灯棚映地明亮 各式各样地蜡烛交相辉映,萝卜灯站在其间,已经威风不显了。
元宵节的灯被我们看来是祛除不祥和禳求天福的。于是,房间、门口、井沿、桥头……这一天灯火无处不在,整个村庄都沐浴在灯火的海洋里。因为我家离塘边近,又因为这个不起眼的水塘淹坏过人。于是从记事起,妈妈每年都遣我到塘边放灯。年岁多了,就越来越多的人家送灯到塘边。
记得有一年天很冷,家里掌灯晚了,我出门的时候月亮已经起来,暗橘色的大玉盘出于东山之上,像是谁家挂的大灯笼。鞭炮此起彼伏,京剧的咿呀声遥遥传来,汪声一片。我在塘边的路上撞见全是送灯回来和将去送灯的人。每个人都护着一盏蜡烛,小心翼翼地。夜幕笼罩里烛火打亮了每个虔诚的脸,每个人都专注于眼前的火和眼前的路,表情朦胧看不真切,但是一定都是欢愉的。
等走到塘边,烛火已经围着水塘跳了一圈,像是从大地上跃起地明月。放灯的人蹲下身子,仔细找一个避风的小地方,小心翼翼地将烛火放进去。天上硕大的明月照亮黝黑的水塘,人影浮在深色地水面上,随着波光微微晃动。
幽树明月,绰绰人影,烛火水光,那样的景让我震撼了很久,至今难忘。
明明知道第二天这里将是残余的烛泪和干瘪的萝卜,可是,在这个黑夜,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动。
一个鲜活的萝卜灯燃烧过后,被皱纹爬满身体,不正是像一个生命从青年走向垂垂老矣的暮年吗?燃烧内里来换取外表的光亮,掏空自己给周围温暖和光。
佳节又至,如今又到了放灯的时候,耳边鞭炮响起来,我和妹妹轻轻把灯放到每一个小角落,烛光跃动,煞是喜人。
祈愿你能用一生来温暖自己所爱,多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