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辰光,怎么积累语言的呢?
2017.9.11 星期一 小雨
四年级前,没有课外书看,语言积累了不少。
小人书有很多,巴掌大,母亲上街回来,带一两本,开始是手绘的《小八路》《金光大道》 等红宝书。后来是将电影画面翻拍的画本,样板戏、四大名著进入这个系列,题材也多点了,有《梁祝》《洪湖赤卫队》等 。小人书文字少,就像现在孩子看绘本,连蒙带猜,就能知道大概意思。一本书颠来倒去,看好多遍,直到滚瓜烂熟。
无聊得发慌,我和姐姐就玩词语接龙,结尾要带一个“子”字,方言里读“ze”。我说“鞋子”,她对“袜子”;我说“裤子”,她对“领子”⋯⋯开头很好说,带“子”字的词语太多了,我们打量着四周,从衣服鞋帽到锅碗瓢盆,从农具家具到庄稼植物,从屋梁房椽到飞禽走兽,挖空心思,一类一类地数,可以接好久。我实在想不出了,就说“老子”。“哈哈,你输了!”姐姐开心地拍手。这是约定的,谁先说到重复的词语,或者想不出,而说 “老子”一词,就算认输。起头重说一遍也不厌烦,很多词语脱口而出,不知不觉中词语归了类。
乘凉时,我和姐姐会猜梅梅子(谜语),答案都知道:“麻屋子,红帐子,里面睡着个白胖子”; “身体细长,兄弟成双,光会吃菜,不会吃汤”;“咪咪小小咪咪,落了眼睛里出眼泪” ⋯⋯我为了取笑姐姐,就唱这只谜语: “梅梅子,姐姐子,姐姐头上一堆烂薄屎”。
或者唱儿歌,除了那首“天朗星,地下冰,踏脚板上挂油瓶”;还有“摇啊摇,摇到阿婆桥”和“ 一根葱,两头通,通来通去像条虫”;还有“羊妈妈,两只角,要吃啥,豆萁壳”和“一垒麦,二垒麦,三垒噼里啪啦打大麦”;以及“杠铃杠铃马来哉,隔壁大姐起来哉,起来做啥,翘只篮篮” 和“ 老伯伯,洋钿借一百,开年还你九十九,打待屁股扭勒扭”⋯⋯很多很多,天上地下五花八门,有的毫无逻辑却想象奇特。用吴地方言唱出的谜语儿歌,软糯押韵,节奏明快,朗朗上口。
听大人刚讲,是我们喜欢的事情。白天,奶奶一边摇纱,一边讲痴女婿拜寿洋相百出的故事,听得我们前俯后仰,笑出眼泪。夜晚,围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听姑姑绘声绘色地讲鬼故事:“它拖着长舌头,出来捉小孩,伸出像脚爪一样尖的手指头,啊呜——”“啊!”我们吓得惊叫起来,觉得背后黑暗里,好像有鬼在扑过来,于是汗毛凛凛,不敢独自去小便;可是越怕越要听,催姑姑讲:“后来呢?后来呢?”
奶奶的“痴女婿”“巧媳妇”,姑姑的“鬼故事”“山海经”,吸引着我们,那些形象活灵活现,似乎逼真地活在我们身边。还有父亲当兵打仗的故事,母亲娘家姐妹的琐事,也百听不厌。
最有趣的是看相骂,就像看一出大戏。我们村叫“蝴蝶巷”,蝴蝶的“左翅膀”里生活着几个泼妇,小玉娘是一个,阿忠妈也是一个。两家就像七世老冤家,一言不合就开骂,声音传遍前村后巷。等我们赶到时,激战正酣:
小玉娘蓬头散发,声嘶力竭骂:“嫩么覅面皮,登了外头偷老老!”
阿忠妈也是厉害堂客头,不阴不阳回:“嫩么戳千宁,嫩吖只眼睛看见个?”
语言粗俗,脏话连篇。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人越吵越来劲。
小玉娘一拍大腿,伸出手指头,戳到对方鼻头上:“嫩旧年头登我里田头拉则一把稻畦头,嫩当我瞎子个,否晓得我全看好浪!”
阿忠妈猛啐两口,双手拍得山响,还以一串连珠炮:“嫩的窝里么全是贼骨头,连嫩的个鸭里里也要跑到我里鸡棚里来偷吃个!”
吵架的,弹眼落睛跳上搏落,几十回合搁楞不打一个,内容绝不重样,一重复就输阵势了。围观的,指指点点扇风点火,看好戏不嫌事儿多。这架要吵半天,先是白沫子挂嘴角,后来口干舌燥,再是声音嘶哑,不得不鸣金收兵。简直令人大开眼界,我好多脏话俚语都是在这种场合听到的。
各种各样的情景,就像一幅风情长卷,我们身临其境,完成初步的语言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