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声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一)
王艳下午请了半天假,她要送小林回国。她很吃力地推开那扇又高又重的大门,一条幽深逼仄的走廊伸向尽头,过于细长的笔直令人不安。王艳每次都要快走几步,心口急速跳动地打开走廊的第三个门,里面第一间是她的出租小屋。她进来的时候小林正站在两个大旅行箱和一个手提箱中间,他高高的身材,窄窄的牛仔裤套在双腿上都觉得有些宽松,窄小的脸上戴一副无框眼镜,他眯着小眼睛微笑着,王艳一步向前,紧紧抱住小林:“真不想让你走!”
小林抱紧王艳的腰身,一使劲王艳双脚离地,轻声说:“三个月就回来了。”他抱着热乎柔软的身体,心里舍不得,毕竟,在阿根廷这个女人给了他最实在的温暖和安慰。
王艳的脸深埋在小林的肩膀上,磨蹭着他的脸,“可是我担心,担心你不回来。都半年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克服一下,会回来的,我们还计划开店呢!”
王艳看见几本小林喜欢的书不见了,感觉被带走了。她联想到平时小林在长途电话里用她听不懂的上海话甜蜜说笑,小林说是他表妹,老乡之间都爱用本地话聊天,就像福建人喜欢用他们难懂的方言一样,她一直觉得其中有猫腻,心里很不是味道。她还是问了一句:“书也带走了?”
“噢……带走的。”小林低低应了一句,眼光瞄到别处。
“那就都带走吧!”王艳推开小林,她很清楚,爱从来就不单纯,身体的零距离接触还是有感觉上的距离,无论是丈夫还是情人,她总是在不断的担心中活着。她索性拿来镜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端详着自己细长的眼睛,短而直的小鼻子,薄薄的嘴唇分布在宽大的脸庞上,在小林看来,那是不协调的美,可是王艳认为这是东方女人的古典美。她的身体曲线不分明但很匀称,小巧的五官由于集中在一起显得有几分孩子气,她和小林站在一起很般配,有夫妻相。
“我父亲要过80大寿,本来我也不想回去,可是这么多年了,也该回去看看。”小林习惯性点了一根烟,又看了看表。
“我觉得你怎么说理由都不充分,好像那边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
“没有的事情,你以为是小伙子谈恋爱!”小林的敷衍掩饰不住内心喜悦。他少掉一颗大门牙的嘴巴笑起来并不太难看,反而有一种孩子气的天真。他的门牙掉了一年了,舍不得花150美元装一颗新的,一直等待机会回国再装,可以便宜许多钱。
阿根廷对于小林来说是个伤心之地,六年前他和妻子来到阿根廷,行李中有一本《曼哈顿的中国女人》,那是一个浪漫的年代,主人公诗情画意的奋斗历程提供了美好的选择机会,锦绣前程仿佛就在眼前,纽约的中央公园是林语堂叼着烟斗遐思的地方,慕尼黑郊外的静谧森林适合休闲生活,即使是动荡的东欧也充满机会和刺激。到了阿根廷才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冷清的街道,陌生的人群,寂寞的生活,在没有亲情的日子里他们开了一家小杂货店,惨淡经营,妻子过不惯单调无聊看不到前景的生活,和有钱的男人走了。他们离了婚,一年后他的小店因经营不善倒闭了,开始了打工仔的生活。后来他认识了王艳,没有多少理由又有无数个理由住在一起了。他和王艳都很明白他们之间没有多少爱情的冲动和迷狂,王艳需要一个男人的保护,需要一个肩膀支撑她的生存,小林需要女人的温柔来驱散内心的寂寞孤独。他们相依为命,彼此负责,又各自保留一方私密空间,里面是各自的家庭、金钱、子女和过去的生活内容。
王艳的怀疑有道理。小林远在上海的是女同学而不是表妹,她得知他在阿根廷的遭遇,这个女同学也离了婚,一直叫他回来看看,言语之中似有所指,小林明白她的用意又不敢确定,便借口给父亲做寿回上海一趟,生活总是在发生变化,实在不行再回阿根廷。这些小林当然没有告诉王艳,不是他想对王艳有所隐瞒,而是……即使是回去结婚他又怎么能说出口呢!小林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心里说着对不起。
门铃响了,是预约的出租车。他们走出了相处半年的出租小屋,蓝天白云,辽阔深远,明亮的阳光照耀下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像被水洗过一样色彩鲜艳分明,王艳觉得清新干净到了单薄脆弱的地步。在机场,小林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办理好登机手续。在候机大厅,王艳和小林告别,她不敢在公共场合亲他,只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看他站在自动滚梯上慢慢升高,王艳噙满泪水的眼睛模糊了,小林的身影升高了,远去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向天际。飞机起飞的感觉真好,起飞就是回家呀,她和小林做爱就有起飞的感觉。她心中充满着怨恨、失落、希望和羡慕,尽管小林承诺三个月后回来,王艳终究不相信。
回到了出租小屋,一下子感到空旷和凌乱,四个啤酒箱拼成的桌子上是香烟壳和烟蒂,地上是小林的拖鞋,床上是小林没带走的衣服,空气中还残留着小林的体味。她拿起小林的衣服闻了闻,坐在床上发呆。
她本来在中国沈阳市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丈夫做人参生意赚了钱,一个女儿上大学,可是丈夫居然背着她养了二奶,大吵一架之后她拿了一大笔钱去泰国旅游。有一个蛇头向她推销去阿根廷的旅游签证,说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南美的巴黎,马德普拉塔是大西洋的明珠。王艳一想起丈夫就咬牙切齿,她的脾气像点燃的炸药包,转眼间就把家炸碎了,毫不犹豫孤身一人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
当蛇头把她带到这个阴暗肮脏,用纤维板和铁管隔成的小屋的时候,她痛哭不止。也许是命中注定,她以前根本不知道这个城市,甚至连它的名字她都念不顺口,居然跑到这么遥远的国度,遥远到春秋倒置,黑白颠倒。现在,过惯了舒适安逸的日子转而要品尝艰难陌生的生活,她恨自己浅薄无知,鲁莽幼稚。她不能原谅丈夫的同时也不能原谅自己,她无意中重新选择了生活道路,也在无意中放弃了过去的一切,好像生命没有了延续性,好像涅槃了的凤凰,浴火重生,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下做一次痛苦的选择。她举目无亲,没有钱,没有居留权,不懂得语言,所以她珍惜和小林相处的日子。现在她又失去了小林,他肯定是不会回来的,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以后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这么说,既安慰自己也安慰别人。
王艳无聊极了,躺在床上,把小林的衣服踢到床下,四周静悄悄,她拿过镜子照了脸,又用手摸了摸身体,皮肤细腻光滑,像黑暗中一段白色的象牙,她给自己找回来了一点安慰和感觉,渐渐的睡着了。
(二)
王艳换上了红底黑花的衬衫和牛仔裤,化了淡妆去上班。
王艳的老板是一对福建夫妻。男的也姓林,瘦小的个子穿着永远不合身的西装,总是有一小撮头发超出整齐的范围,小心谨慎中透露出低三下四的神情,纯朴和蔼之中夹杂着小老板的得意。老板娘大眼圆脸,丰满矮小,染成金黄色的头发蓬松地扎在脑后,像刚从福建农村水田里走出来的洋娃娃。她在努力融入当地社会,又在和年轻姑娘比时髦,她还沾着一些泥土气息,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屑一顾的艳俗之美。她在中国福建的农村当了几年幼儿园老师,凭着这一点她经常嘲笑小学水平的林老板讲普通话不准,林老板多数时候让着老婆,偶尔生气了也会说,你准,你准!你跟北方人比比看。
“大姐,你来了!今天很漂亮。”林老板和王艳打了招呼,老板娘也矜持地点点头。
“来了!”王艳回答了一句,她明白林老板别有用意的赞赏,要是在中国怎么会和这一类人在一起呢!她径直往冷餐食品柜台走去,这是她工作的地方。她的任务就是把各种各样的火腿和奶酪切成片或者切成块卖给客人。她打上电源开关,清洗了展示柜台,把一个个火腿和奶酪整齐摆好。络绎不绝的客人挑奶酪切火腿,切肉机轰轰烈烈响个不停,王艳有些顾此失彼,穷于应付。个别的男顾客还和王艳调情几句,王艳用她掌握的一点西班牙语回答:听不懂。不要。没空。谢谢。有时答非所问,引起哄堂大笑。
一个老熟人顾客走过来,夸张地张开手臂,拉长声音,你……好呀!王小姐。一个雄浑的拥抱,王艳礼节性回应了一下,她闻到刺鼻的香水味,看见领口里面浓密的胸毛,她别过头去,推了一把,他松开了手臂,用变调的尖细声音说,咦……你害羞了。王艳半笑半骂用中文说,你去死吧!他摊开双手,笑嘻嘻说,劳驾你,请说西班牙语。王艳拿起一块奶酪塞在他手里,用西班牙语说,给你,我忙!
半天下来,她已经手酸背痛,头晕目眩,她坐在箱子上,刚刚喝了几口水,坐不到五分钟,看林老板从外面走进来,赶紧站起来,拿了抹布擦柜台。林老板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笑着问了几句工作上的话,拿了一盒冰镇果汁给她,王艳不好意思过分声张推辞,就收下了。
王艳不喜欢人家称呼她大姐,好像她已经老了,她相信自己还有魅力。下午上班的时候,客人稀少,和老板闲聊,王艳有意说到照相,从包里拿了几张特意准备的以前照片给老板看,林老板斜靠在总控制台上,没有领带的西装歪向一边,他一张一张仔细看着,看完一张递给王艳一张,良久才说:
“大姐你很漂亮,很有气质,我们农村人没有办法才来到阿根廷,你一个城市人不该来。”
“你那个朋友刘老板那么有气质,有文化,他不是城市的吗?”王艳看着以前自己的模样,感叹说,“这出国啊,唉……”
老板娘走过来敲敲控制台,意思说要站好,林老板马上站端正。她斜看着林老板,飞手抢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说:
“大姐以前真漂亮,现在也年轻漂亮。刘老板这个人呀,也是鬼迷心窍,夫妻都是大学生,他是提琴专业,妻子弹钢琴,跑来阿根廷做什么呢?不过他们现在的小超市生意还不错,还是挣了一点钱。”
王艳此时特别需要从别人的看法中培养和加强自信心,她说有好几个男顾客多次约她喝咖啡都被拒绝,还说了一个能证明她魅力的恋爱故事。没想到老板娘兴趣大增,也讲了自己的恋爱故事,末了半真半假地说:“当年我被他骗了,不然怎么会跟他。”林老板说:“我还是有办法吗!”谈笑间,王艳不经意问了一句:“刘老板生意做得真好,来了几次,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又弄丢了。”刘老板和林老板经常来往,其实,刘老板根本没有给王艳留下电话号码。
老板娘说:“哎呀!刘老板还夸我找了一个好工人,你早就应该去他那里参观参观。”她爽快地给了电话号码,王艳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并不介意,本来就是要结交的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成功的机会。
王艳还在考虑怎样和刘老板联系的时候,那天刘老板却先来拜访林老板,王艳乘机过来闲聊,她语气柔软说了一些奉承话,刘老板听得很舒服,对她很客气,印象极佳。尤其是王艳说他有知识有水平:“刘老板像个老师,衣服整齐得体,头发都抹了发胶,在阿根廷像你这样讲究的中国人不多。”
刘老板听了王艳这么说,嘿嘿地笑着。
老板娘说:“你不知道,刘老板是大学艺术系毕业,拉小提琴太好听了。”
刘老板连忙说:“过奖了!地铁站里的艺人拉的比我好听。赚钱要紧,拉的再好也成不了演奏家。”他和王艳聊了音乐的话题,王艳说特别喜欢舒曼的《梦幻曲》,刘老板说他喜欢柴可夫斯基,林老板正好拿了一听啤酒走过来递给刘老板,顺口就问:“什么司机?开车的吗?”
王艳愣了一下大笑起来,刘老板忍住没有笑出来,老板娘哼了一声说:“老土!不懂别乱说,是一个音乐家的名字,人家谈艺术呢!”
林老板一本正经说:“音乐我是不懂,动脑筋做生意,摆平黑道,嘿嘿……”
刘老板说:“在国外就是这样,我摆不平的事都是老林帮的忙。”
刘老板能够和林老板交往有多方面的因素,在阿根廷中国人不多,选择朋友的范围有限;一对文弱夫妇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朋友,容易受人欺负,很难发展;而且他们都是当老板的,在华人当中是成功者,老板当然和老板交朋友了。林老板扔了一支烟过来,刘老板没有接住掉到地板,弯腰捡起来才点上,林老板笑眯眯说:“其实我不是什么老大,只是我们家族人多,人家害怕而已。”
刘老板始终保持微笑,闪烁的眼神扫来扫去,不时扫到王艳的身上,老板娘眼尖心细,搂着王艳笑吟吟说:“老刘,刘老板,有机会帮帮大姐发展发展。”
刘老板说:“当然好,大家一起发财。”
王艳直截了当说:“什么时候到你店里取经!”
老板娘说:“她早就想参观你的超市了,你可别亏待了人家。”
刘老板说:“没问题,没问题。大姐有空过来玩。”
林老板说:“呃,呃!你就别再叫大姐了,你看小王像大姐吗?像个小妹,青春漂亮。”
老板娘说:“大姐就显老了吗?什么小王小妹的,真恶心!”
王艳心想:要是再年轻十岁就好了,可是真的年轻了十岁又会怎么样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板娘和林老板吵了一架,老板娘只穿胸罩裤衩坐在床边,对躺在床上的林老板说:“你整天说王艳漂亮,没事就找她聊天,你是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这样,我就把你的小鸡鸡割了。”顺手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哎呀,你干什么!我那是客套话,你不也是喜欢人家说你漂亮吗!你别想歪了。”
“你就老实点吧!想想家乡的两个孩子,想想老乡们是怎么赚钱的,想想这个家吧!我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我心里清楚着呢,有本事试试看。”老板娘又在他胳膊拧了一把,他坐了起来,摸摸被拧痛的胳膊,笑笑说:
“别小心眼,她比你老多了,你放心,无论是谁我都看不上,我的大脑还没有进水。”
老板娘说:“要不找个机会把她辞掉吧?”
林老板把她搂在怀里,给了她温存的爱抚,“她工作认真诚实,顺其自然吧!”
老板娘挣开手站起来,一把扯下胸罩,双手托着有些下垂的乳房,低声说:“她的胸部是平的,她用的是硬托胸罩,我还听说她有妇科病。”
“哦……!”林老板怔怔看着朝夕相处的妻子,她的眼里充满着无限爱意。
(三)
就这样王艳和刘老板交往上了。在林老板的超市又见了几次面,彼此自然亲切,王艳充满信心,无比激动,她甚至认为刘老板比以前来的频繁。王艳把原来散开的头发束成了马尾辫,果然比以前精神、年轻,只是脸庞显得更加宽大。把不多的衣服拿出来试穿比较,都不太满意,想起从前家里两大衣柜的衣服,就对丈夫恨得咬牙切齿,同时也恨起了小林。前几天她给小林打了长途,小林平淡地告诉她,他在上海黄浦区的老房子面临拆迁,一时回不来,还说机票是一年期的,到时总得回来。王艳只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是意料中的事,她已经从别的渠道得知小林在电信局找到了合同工作,还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算了,不要说破吧!没有你就找别人。她这样对自己说。
她最近经常做梦,她梦见和一群高中的同学一起吃饭,黄色的包厢,温暖的情调,她突然发现同学们都结婚成家了,唯独她没有。她想我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还没结婚呢?她黯然神伤嫁不出去。好像有同学看出她的心思,笑着指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说,他做你的男朋友。她望着那个男人,满心欢喜,可是无论如何看不清楚他的脸面。她努力分辨,突然醒悟,大声说,不行,不行!我有老公呀!又有一次,不知何故被人追赶,她恐惧万分奋力奔跑,看看要追上了,她双脚一蹬,双手张开,居然飞了起来,轻飘飘飞得很高,蓝天白云之下是湛蓝的大海,珍珠般的岛屿好像浮在海面上,她飞啊,飞啊!体验到了飞翔的快感,她惊讶自己平时为什么没有见过如此美妙的景色,她的大脚在岛屿尖上一点,就轻盈地飞起来,在下一个岛屿尖上一点,又轻盈飞起来……。醒来的时候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做这样的梦,她以前可是从来没做过的。
她按照刘老板给的地址查了地图,查了公车路线。星期天下午休息的时候,她特地坐公车在刘老板超市附近下车,从他的超市面前走过去,大门紧闭,刘老板也关门休息,此时他不知在做什么。他的超市不大,也不新,和多数福建人超市一样,坚固的铁门漆成浅蓝色,上面是百事公司赠送的大招牌,蓝底红字“SUPERMERCANO(超级市场)”,她觉得这个很俗气没品味的装饰和刘老板不相称,却有一种熟悉的亲近感。她拐过街角,对面是一栋高大的白色公寓楼,刘老板曾经说过他们一家住在公寓里,大概就在这里吧!她走上前去,大玻璃铜门一尘不染,铜门框铜把手散发着尊贵的气息,光滑的青石墙面镶着长方形的铜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铜按钮,那是每一个单元的门铃。她不知道刘老板住在哪一个房间,她隔着玻璃往里面张望,富丽堂皇的宽大甬道通向深处,两边摆满鲜花,柔和的灯光照耀下,一个和蔼的男人从总台走过来开门,微笑对王艳说:
“你好!夫人,我能帮助你什么吗?”
王艳慌忙说:“这里漂亮,我随便看看。”
男人说:“我想你是不是要找刘先生?因为我们这里只有刘先生一户中国人。”
王艳微笑说:“不!谢谢。”她摆摆手说再见。现在怎么和他见面呢!太冒然了。她往回走,周日的街道分外冷清,她抬起头,高大的公寓楼遮住了阳光,把她笼罩在阴影里,她觉得自己这样渺小,必须仰望才能看清这座大楼,她有点头晕,公寓楼好像压迫着她喘不过气来,她知道有一样东西是挣脱不掉的。
她下定决心要到刘老板超市拜访一次。那天她跟老板娘请假,老板娘笑着小声说:
“怎么样?去找刘老板呀!”
王艳说:“不是的,是身体的原因。”
老板娘用手拍了拍她的腰:“应该去,我赞成你去,说一声就行。”她又意味深长说,“有的男人呀,看了就让人舒服。”
王艳说:“你叫我去当第三者呀!好男人没有我的份。”
老板娘说:“去吧,去吧!”她半推半送,陪王艳走到门口。
今天不是星期天,街上行人匆匆,车辆繁忙。王艳在原来的地方下车,溜达过去,远远就看见客人进进出出。她外表悠闲内心紧张,在超市门口放慢脚步,她看见收银台有五六个客人在排队,一个中国女人背对着她在收钱结账,那姿势很像一个老板娘在忙碌自家的生意,大概是他的老婆。她看见刘老板在货架过道和一个供货商模样的人在交谈什么。她不知为什么没有勇气走进去,她可是请假坐了老远的公车才来到这里的。她看见他转过头来,看见了吗?一定看见了,他好像很惊讶。王艳心里一热,扭头就走,她转过街角,靠着墙壁,望着白色的公寓楼发呆。
一会儿,刘老板走过来,笑着说:“小王,我看就是你吗!怎么不进来呢?走吧!到店里坐坐。”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王艳本来想说路过这里,却说成:“超市有什么好看的。”甜蜜的神情像大姑娘。
刘老板明白了:“看到你我也很高兴。”他说,“我们走走吧!”
他们沿着人行道散步,王艳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自然而然还是说到超市的话题。刘老板毫不保留告诉王艳超市的经营情况,他说每天营业额大约四千披索,每月大约有一万两千披索的利润,相当于三千五百美金。他说这个地段超市很多,但是人口密集,过路客人多,生意还是能做的。王艳说没想到不起眼的小超市能挣这么多钱。刘老板劝王艳一定要把钱集中起来,积累资金,找机会入股当老板。打工的日子不好过,老板拼命剥削你,当你当了老板的时候又拼命剥削工人。女人在夫妻店打工还好一点,在一些男性老板的超市打工经常要受到性骚扰,本事大的当了二奶,没本事的就惨了。然后,刘老板又说了具体实例,滔滔不绝地说着,王艳喜欢听,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知灼见,绝对没有夸夸其谈的嫌疑。她看见他双腿迈动的步伐优雅标准,她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今天来的真是时候,可是不能耽搁他太多时间,她停住脚步,说:“你店里忙,该回去照看。”
刘老板两眼放光,激情还没有消退,接着话茬说:“是的,是的!我该回去了。”
他们站着不动,谁也没有先说出再见的话,不远处是街心公园,青青的草地,稀疏的树木,奔跑的少年,悠闲的情侣,王艳想,这是一幅幸福人生的画面。王艳转过头,看见刘老板正在深情注视着她。刘老板说:
“很高兴今天能够见到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王艳的心陶醉了,她不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说什么话好像都不够分量。她突然灵机一动,从包包里翻出一小罐拇指大的东西,放在刘老板手里,说:
“这是安利产品,是口腔清洁喷雾剂,你抽烟又说话,给你用。”
刘老板客气推辞,王艳说这个东西不是新的,她已经用了一点,就不要嫌弃了。
(四)
王艳今晚很兴奋,林老板要请她吃晚饭。她穿着米黄色的西裤,镶着黑领子黑袖口的白色衬衫束在裤腰里,脚上是白色的皮凉鞋,斜背白色小皮包,她的小屋里只有一个小镜子,只能分段从上到下仔细照了几遍,相当满意。她轻快走出小屋,来到街上,她的心情就像温和清新的空气一样,令人心旷神怡。她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从背后看,真像年轻的姑娘。她老远就看见刘老板那部银灰色双门双排气的本田跑车停在街角。
王艳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你好!”王艳伸出手握住刘老板的手,“刘老板,你的手真漂亮 ,又柔软又修长,怪不得琴拉得好。”
刘老板说:“小王嘴甜,恭维话说得不露痕迹。我们去巴西餐厅吃烤肉。”
刘老板的老婆最近刚回福州探亲,他一个人打理一个店本来已经够忙,可是他还是约了王艳出来吃饭。他对老婆以外的女人都有新鲜感,尤其看到王艳这样比较有素质有姿色的女人心里就兴奋,他绝对没有背叛妻子的意思,只是他心里时时渴望着好奇着,他穿名牌抹发胶喷香水戴首饰都是为了引起注意迎合内心的渴望。
车顶灯还开着,王艳看见他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左手无名指的戒指闪闪发光,男性香水的皮革气味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王艳打趣说:“刘老板不像超市老板,倒像要去演出的艺术家。”
刘老板发动汽车,说:“还艺术家呢!艺术早还给老师了。”
王艳说:“你的戒指闪亮闪亮的,大钻戒呀!”
刘老板摘下戒指递给王艳,王艳看那戒指面是S型,一边镶米黄色的钻石,另一边是黑黑的闪光的不知什么宝石,刘老板解释说:“小的是油钻,0.6克拉,是最好的钻石,大的深绿色的是祖母绿,1.2克拉,是最好的哥伦比亚祖母绿。”
王艳羡慕说:“这要值很多钱啊!”
刘老板说:“怎么说呢!大约上万美金吧。从清高的角度看,这叫做玩物丧志,从经济的方面说,这叫做保值。”
王艳把戒指还给他,刘老板关掉车顶灯,车子低声滑行,窗外是变幻的光景,王艳觉得车里车外都是繁华的世界。
巴西餐厅坐落在拉普拉塔河边,彬彬有礼的男侍者拉开了车门,迎入接待厅,在沙发上稍作休息,侍者端来了咖啡和红茶,刘老板给了二块钱小费。一会儿,侍者引入餐厅,靠河边的一面全部都是巨大的玻璃,外面的草地斜坡一直延伸到河里,错落有致的柱灯把草地照得一片明亮一片黑暗。他们在靠河边的桌子坐下,桌上摆着两杯菠萝开胃酒,杯口整齐地蘸了一圈白糖,一碟精致黄油,一碟上等奶酪,一盘黑麦面包和一小袋面包干。他们喝了开胃酒,侍者上了红酒和苏打水,又上了烤肉和沙拉。
王艳说:“这里环境好,气氛好,没有国内餐厅的大声喧哗,人家的总体素质就是比咱们高,我来阿根廷两年了,从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刘老板说:“其实这里并不贵,只要穿着整齐,谁都可以进来。吃吧,巴西烤肉是经过腌制的,更适合中国人口味。阿根廷东北部的一些地区就流行巴西的吃法。”
王艳说:“是好吃啊,味道都进去了。小刘,你是成功人士,我好羡慕你,在阿根廷能认识你,真的是我走运了,我都不知道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太难了!”
刘老板说:“你就这样一个人过日子?”
“一个人!”王艳肯定地说。
刘老板说:“确实不容易,男人都不容易,何况是你。”
王艳叙说了出国的原因和在阿根廷的经过,伤心之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不敢哭出声,把一个黑面包掰成无数碎片,散落在盘子里桌子上,白色的餐巾都湿透了。刘老板边喝酒边安慰她,他知道,王艳的遭遇具有普遍意义,他是喜欢王艳的,不然不会请她出来吃饭。
“对不起!”王艳终于控制了情绪。
刘老板说:“没什么,大家都能理解,故事各异,版本不同,每个人都有伤心的经历。稳定以后自然慢慢好起来。”
王艳说:“出国和《围城》里说的也是一样的,在国外的人想回去,在国内的人想出来。”
刘老板说:“好比喻!你的老板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王艳说:“你们是同行,我也不管这么多,他这个人除了钱就是色迷迷的。”
王艳喝了一大口酒,微红的大脸庞上小巧的眼睛鼻子嘴巴紧张地挤在一起,几次欲言又止,表情又舒缓下来,刘老板看王艳微笑注视着他,对王艳举起杯子说:SALUD(干杯)!王艳也说了一句SALUD,喝了一口,借着酒力认真说:“小刘,我喜欢你!”她又喝一口,涨红着脸,“真的,我喜欢你,做梦都想着你,碰到你的手浑身就像触电一样,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向你这样说。”说完,她浑身放松靠在椅背上。
刘老板心里一震,叉了一片肉送进嘴里,慢慢嚼着,脑海里像是扔进了一块石头,说不清是溅起了浪花般的恐惧还是荡开了涟漪般的喜悦,他抬起头,闪烁不定的眼神碰上了王艳的坚定目光,他定定看着王艳,这不是他心里渴望的东西吗!怎么突然来临的时候却手足无措,他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请她吃饭仅仅是为了调节生活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他良久才礼貌地说:“谢谢你,可是……怎么说呢!”
王艳坐直了身子,嘴角露出了微笑,用平和的口吻说:“小刘,你胆子小。”
刘老板恢复了常态:“不能这么说,我比较理智,你比较冲动,小王,我是喜欢你的,可是这不是爱,我不能接受这份感情。”
王艳激动着说:“你还没有了解我,感情可以发展,你将来会爱我的,我会做好吃的菜,会烫衣服,会把家理得像日本人一样,会……”王艳突然觉得不好意思,“我不值得你爱吗?”
刘老板分辨着:“啊,啊!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有家庭……”
王艳打断他的话:“你放心,我绝不会破坏你的家庭,我只要我们相爱,我需要得到你的帮助,在阿根廷我孤单一个人,多难啊!”
刘老板笑了起来,女人豁出去的时候真的奋不顾身,他说:“小王,我们都是有文化有年纪的人,冲动没有用,这样吧,爱这个字不要说,其他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王艳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刘老板,从他的肩膀看过去,每个桌子都像是温馨的家庭,每一对情侣都在幸福甜蜜地窃窃私语,多么令人羡慕啊!她渴望的就是这样简单的生活,她感到有一股激情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她突然从对面伸出双手抓住刘老板的手臂,急促地说:
“你陪陪我吧!我害怕孤独。”
(五)
他们在卡斯贡街找到了一家情人旅馆,阿根廷所有的情人旅馆的门口都有一盏红灯,醒目但不耀眼,温暖的朦胧仿佛在向你招手,旅馆旁边总是一个大车库,里面有一扇门通往旅馆,保证情侣的行踪不被发现。小小的接待室拐个弯连接长长的走廊,两边有很多个门,尽头的楼梯通向二楼,绿色的墙壁有消音效果,黯淡的小红灯小蓝灯,看不懂意思的抽象画一直挂到深处,没有音乐的空间,没有人接待却好像有无数的眼睛注视着你。接待室的一面墙上有一个封闭窗口,下面有小洞,分明感觉窗后面坐着人,却像幽灵般没有打招呼。刘老板看了墙上的价目表,说三十六元。拿了一张五十元放进小洞,马上推出十四元和房号牌。
房间里各个角度都有玻璃镜子和五颜六色的灯光,光怪陆离的暧昧和温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电视里全是A级表演。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感到新奇和刺激,王艳东摸西瞧,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走进浴室洗澡。刘老板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烟看电视,心思却不在电视里,他有些担心,以前听了许多单身女人傍上老板的传闻,那些女人纠缠不休,最终老板们都以破财消灾收场。他怀疑王艳的真实目的,钱是要花的,问题是花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没底,想到这些,刚才的兴奋跑得无影无踪。浴室里传来欢快的哗哗水声,剧烈地刺激他神经。浴室的门打开了,一团雾气弥漫出来,他看见雾气里湿润的脸,看见颤抖的双乳分明正向他频频招摇,看见一条光滑的鱼从他面前游过,游到被窝里……。去啊!王艳推他一把,他才起身走向浴室。
他洗完澡,在电视A片的呻吟声中上了床,刚才的担心转瞬即逝,他们互相爱抚挑逗,王艳更为主动,她的嘴唇手指像游动的蛇,蜿蜒游过刘老板的全身,刘老板感觉到身上的一股热气集中到一点,他翻过身体压在王艳身上,那是天地间最美好的进入,哪怕进去意味着死亡,他都愿意。在这个隐秘、自由、宽松的空间里,王艳尽情喊叫发泄。刘老板歇了一口气,调整了感性思维,抑制住不可名状的冲动,一股男人的豪气升上心头,他深情看着王艳涨红而满足的脸,充满着纯净无暇,天使般的圣洁光辉。
“女人做爱的时候最美丽。”刘老板动情地说。
刘老板汗流浃背,喘着粗气,他觉得自己缩小成永不弯曲的铁棍,在炙热的熔炉里慢慢熔化了。王艳凌乱的头发撒在枕头上贴在湿润的脸上,过了一会儿,王艳说:
“今天我真正做了一回女人。”
刘老板恢复了常态,他闪烁不定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望着墙上镜子里两个白色的人形在昏暗的灯光里特别的耀眼,像一段录像,又像一幅春宫画。他是喜欢王艳的,说不明白原因,就像看见了鱼的猫,一跃就扑过去了,很多时候,理智是靠不住的,所以他特别理解成龙那句我做了天下男人都想做的事的话。女人可以不漂亮但不可以不可爱,王艳太直截了当了,咄咄逼人,毫无可爱之处。他有些害怕,毫无疑问,王艳喜欢他在床上的表现,把他塑造成一个粗暴野蛮的男人形象,不,不!他本来就是这样,外表斯文实质强悍,他担心这会导致王艳不能自拔,而他不能适时脱身。
王艳搂抱着刘老板,爱抚他,像小鸟般依偎他。她又喜又悲,巨大的人生挫折使她对男人产生了本能的不信任,可是她没有选择,对她来说,人生就像科学实验,一次次失败,再一次次实验,直至成功。她知道刘老板的老婆回国度假总会归来,刘老板的现在和将来都不是他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抱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态度,能收获多少算多少,也许奇迹就在不经意的地方降临。
以后的日子里,王艳打电话约了几次刘老板,每次都是先吃饭后旅馆。他们走在街上,王艳挽住他的胳膊,走一会儿王艳就亲一下他的脸颊,用跳跃式的脚步,春风得意的神情表达她的爱恋和满足,如果不是刘老板明确表示不爱她,她愿意为这个男人做出任何努力和牺牲,她想付饭钱和旅馆费,被刘老板拒绝了,她想买名牌服装给他穿,也被拒绝了。他一点都不像搞艺术的人,像个哲学家冷静地分析世界,更像外科医生把她不愿看到的血淋淋现实摆在面前,像一只可爱、冷酷、凶猛的野兽,只能远远欣赏而不能靠近。王艳想,不管怎样在阿根廷有一个睡过觉的老板朋友也算半个红颜知己吧,对将来的生活和工作都会有帮助。最后一次激情之后,刘老板说:
“我老婆回来半个月了,她说‘有一个姑娘老是打电话找你,后来每次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不吭声,把电话挂断了。’她很生气,你不知道,我老婆聪明,又比较有修养,说话做事有分寸,点到为止,所以我敬重她,害怕在她面前丢面子。”
王艳拉过毯子盖住裸露乳房,两条裸腿在外面,鄙视道:“你知道她在电话里怎么说吗?她说‘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老跟我先生打电话,北方人胆子就是大,告诉你,我先生都说了,他不爱你,他只是跟你玩玩而已,你别再打电话了,没用。’你是不是都告诉你老婆了,不然她怎么知道我是北方人,还说我是姑娘呢!”
刘老板说:“胡说!我怎么会说咱们的事情,不可能的,她可能从你的口音听出你是北方人。”
“我想你是不会那样说的。”
“绝对不可能!”
“我就那么不可爱吗?我真想认识你那位聪明有修养的老婆。”
“你是非常可爱的,换成谁都会这么说,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是个选择的问题。当然了,像你这样顾全大局的人,是完全没有必要认识我老婆的。”
“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王艳侧过身体,深情地注视着刘老板,她的手指轻轻地在他的胸脯上一下一下地画着,刘老板感到有点痒,噗哧笑了,“你在干什么。”王艳幽幽地说:“我在写字。”刘老板恍然大悟,她在一遍一遍写着‘我爱你’。他内心的某个地方被打动了,他侧过身体搂住王艳长时间爱抚亲吻,一股温暖的洋流迅速流过感情的寒带,他几乎被打败了,脑海里浮现出千万个‘不可能’,他发现拒绝自己比拒绝别人更加困难。
他们手挽手走出房间,经过那个收款的小洞时王艳向它招了招手,在门口,王艳几次弹跳,却摸不到那盏醒目而不耀眼表示爱情的红色小灯。她在刘老板面前倒退走着,扮着鬼脸,变幻各种表情,她圈起双手吊在刘老板的脖子上,缩起身子,刘老板差点跌倒,赶紧抱住她。笔直的街道灯光明亮,两边的大树整齐弯向街心,远远望去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辉煌的隧道,王艳希望这样一直走下去,刘老板却害怕走下去前面是万丈深渊。
刘老板没有办法和王艳继续交往下去,他疑心老婆看出了什么破绽,委婉对王艳说:“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王艳苦笑着:“我知道,那么……”她争取着,“你约我呀!”
刘老板说:“我看机会,你是好人,我内心深处有一个位置是你的。”
王艳抬起头,双手扶住刘老板的手臂,眼睛里莹莹有光,一会儿泪水无声刷刷流下,嘴唇抖动着,她转过身子,双手扶着墙壁,刘老板看见她后背不停颤动,听见她呜咽的哭音:“咦……咦……,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刘老板扶着她的肩膀:“别……别这样,让人看见多不好。”
王艳的头埋在手臂里,哭着说:“我不怨你,不怨你的,只怨我自己。”
刘老板突然感到厌烦,声音有些干硬:“这样有意思吗!我们又不是年轻的小孩,如果用钱能够帮助你,说一声,只要在我能力的范围内。”
王艳在理智上确实需要帮助,只是此时她充满爱的柔情,接受不了刘老板对感情的亵渎,她猛然回头看着刘老板,恨恨盯着他,转身大步走了,刘老板赶上去,几乎是半推半抱把她哄上车,送回出租屋。
王艳下车愤怒关上车门,刘老板摇下车窗,看见王艳摔门而入,轰然的大声让刘老板陡然一震。小街明亮,如鱼鳞一般的小石砖闪闪发光,没有行人不见车辆,风刮跑树叶沙沙作响。刘老板点上香烟,心里一阵伤感,中国女人的爱太沉重,爱的本质难道不是互相欢愉吗?中国女人爱不得啊!在这一点上,远没有阿根廷女人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