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觉得如今这世道真真是变了,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光天化日之下,抓着一个老太婆的手不放,还一口一个素素喊的亲热,这不会是个傻子吧!
不过既然是个傻子,天君老儿又怎么会让他当太子呢?难道天君也傻了?
他要是傻了也好,白浅承认,她十分的不想让天君好过,当年,师父以元神生祭东皇钟,天君立刻接下了翼族的降书,扶离镜上位,头七都还未过,天君竟公然在九重天上大摆庆功宴,宴请四海众神,论功行赏,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要不是师兄们拦着,白浅发誓,一定要血洗凌霄殿,砍下天君头颅,给师父插香。
不过后来想起,白浅倒应该感谢天君办的那场庆功宴,让她把这四海八荒诸神的嘴脸瞧了个透彻。四哥在那场大战中给天族帮了大忙,虽然四哥初心不是为了他们。天君派人去青丘送帖子,被阿爹一掌打出三十三天外,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从昆仑虚回来的折颜,折颜心善,广袖一挥,又把他们送了回去。
天君又差央错往太晨宫送了帖子,东华连宫门都没让他进,转身进去换了身白色素服,目不斜视的从央错身前经过去了昆仑虚。
天君派往西海的使者在西海水君那里吃了闭门羹,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身孝服的西海二皇子叠风,使者没眼力见儿,屁颠屁颠的把帖子递给了叠风,叠风教养好,只断了使者三根肋骨,扔在山门下七天,没人敢去接人。
后来天君派出的使者,宁可多走几天的路,也要绕着昆仑虚走。反正到最后,远古神祗一个也没去。昆仑虚弟子及其家人也没去,魔族青之魔君燕吾池是个明白人,满嘴牛话的把来的使者骂了个狗血喷头,顺带问候了天君老儿一家子。
最后真到了庆功宴的时候,除了天君一家子,东海、北海、南海这三海水君,还有天族的一些分支头领,再没有什么别的人了,甚至于三皇子连宋,也因为心虚而称病在宫中修养。这庆功宴办的,甚是打脸。
更打脸的是,天君正在大殿上为那些分支头领庆功封赏时,西天如来佛祖率座下弟子为墨渊做超度法会,悠扬的大佛钟声响彻四海八荒,悲鸣阵阵,天君的脸色,难看的不能再难看。
后来白浅还专程去了趟人间,给如来烧了不少香火,又当了几颗夜明珠,赠给寺庙的僧人修缮寺庙。
直到夜华抓着白浅的双肩,顺势就要把白浅往怀里带,白浅才从回忆里走出来,青光一闪就把夜华弹了出去。白浅正色道:“夜华君,望请自重!”
夜华痛苦的望着她,眼中尽是悔恨和惊喜,如此复杂的眼神,看的白浅有些发毛,果然有病!
“素素,三百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老身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太子殿下认错人了,老身是青丘白浅,而非殿下口中的素素,殿下某要再纠缠不休。”
“不可能,我不会认错的,不会,素素,我已经知错,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白浅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说了多少遍了,不是素素不是素素,怎么就不听呢?算了,赶紧脱身,把礼送了早些回去。
白浅后退几步,夜华紧跟上来,白浅挥手升起一道结界,把夜华挡在了结界外,白浅看着夜华意外的表情,满意的拍了拍手,语重心长的说:“太子殿下,老身真的不是殿下口中所说的素素,我也不知道你说的素素是谁,所以请殿下不要再纠缠,否则的话……嗯~老身脾气不大好。嗯~告辞。”说完这番话,白浅不再犹豫,转身疾走几步,消失在了夜华的视线范围内。
夜华痛苦的站在原地,看着白浅离去的背影,一如当年诛仙台上那个决绝的白衣女子。
白浅来到了大殿,看到一室的仙友竟没一个认识的,不觉感叹自己避世太久,也没常出来照拂照拂这一辈小仙。
白浅递上了请帖,接待的仙娥看到帖子上那个名字时,面上不动声色的表现出了惊讶之情。白浅猜想,大概这小仙娥不曾料到,自己看起来并不像她们口中的老太婆。
白浅对她微微一笑,进入了大殿。“青丘之国,白浅上神,进殿贺寿!”一时间,殿内十分躁动,“拜见姑姑!”“各位免礼!”“谢姑姑!”
白浅寻了个僻静的座,十分优雅端庄的落了座。白浅觉得,自己挑了个好座,十分的适合听墙角。
“真是没想到,姑姑竟然真的来赴宴了!”
“可不是,原本以为,姑姑接下东海水君的帖子,不过是为当年的恩情卖他个面子,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推了去,也无伤大雅。”
“小仙倒是佩服姑姑的定力,难道姑姑不知,这北海水君携了夫人也要来赴宴吗?”
“对对对,据说这太子殿下带着小天孙游东荒,也要来赴宴,这前后两任未婚夫婿撞在一起,姑姑也不怕过于尴尬吗?”
“小神还听说,东海水君打算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妹妹缪清公主献给太子殿下做侧妃,水君也未曾料到姑姑会接帖子,这一番心思,怕是要白费喽!”
“仙友此言差矣,太子殿下风华正茂,这缪清公主也是豆蔻年华,万一太子殿下和这缪清公主一见倾心,互生情谊,也不是不可能啊!”
“仙友这话又错了!若是这一见倾心的戏码,也该是太子殿下同姑姑才对啊,青丘这位姑姑可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姑姑的倾世容貌,方才你我也有幸得见,同太子殿下甚是般配,甚是般配哟!”
“小老儿以为,若论容貌,以姑姑的容貌,唯有当年昆仑虚掌乐司战的墨渊上神能与之相配啊!”
“仙君此话当真让人费解,太子殿下……不是同墨渊上神生的一模一样吗?”
“非也非也,小老儿曾在东华帝君座下当差,有幸见得墨渊上神尊容,上神的绝世风采,小仙毕生难忘啊!太子殿下固然也是风华正茂,可比起当年的墨渊上神,无论是气质,还是能力,或是功绩,墨渊上神都要更胜一筹啊!只是可惜……唉!”
一阵唏嘘,众人又都沉默,仿佛又回到了战神在世之时,但更多的人,他们并不明白,为何当谈到墨渊上神时,这些老神仙都沉默了。他们对遥远的战神,终归是陌生的,他们不曾领略远古战神的风姿,不曾知道,他们的战神有多强大。
前些日子,白浅去四哥府上送酒,听到云生小童兴高采烈的谈论太子夜华,白浅只是不屑的微微一笑,什么无往不胜,不过是小打小闹,如何上得了台面,这样的纷乱,赢了也不足为奇,却不想这天君如此看得起他那好孙儿,天天儿的挂在嘴边炫耀,还说什么墨渊上神再世,当真不怕闪了舌头。
这边白浅本打算安安静静的听一场八卦,却没想到这些个神仙,编排完自己不算,还把她师父牵扯了进来,什么般配不般配,那可是她稳坐莲台的师父,四海八荒最好的人,怎容他们如此编排,要不是怕被人认出她就是司音,她一定要把他们扇出东海!
正走神呢,白浅忽然觉得旁边多了个人,正欲瞧个清楚,又见一个绿莹莹的小团子扑到了自己怀里,“娘亲!”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白浅只觉得天都黑了。扭头一看,果然,夜华君正站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她,白浅浑身一颤,一股寒意涌了上来。
“夜华君怕是坐错地儿了吧!”白浅皮笑肉不笑。
夜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小糯米团子抢了去:“娘亲娘亲,父君是娘亲的夫君,阿离是娘亲的孩儿,阿离和父君,理应和娘亲坐在一处的呀!”
白浅扶额,这都什么逻辑,白浅看了看四周一群看热闹的神仙,心中愈发凄苦,就在此时,救星来了。
“哟!这不是白家小五吗!几万年不见,真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白浅不禁佩服容城的气度,在另一个男人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夸他的未婚妻长得好看,这不是找事儿吗?果然,白浅瞧着夜华君的脸又是一寸一寸的黑了。
“不知仙友是……”夜华问到一半,便被容城打断了。
“怎么,如今这天族的人都这么没规矩吗?我竟不知,天族的太子,上仙阶品,见到青丘的上神,都不用行礼吗?小五,几万年不见,你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怎么这眼光也越来越差了?”
白浅看到,夜华的脸紫了。
“容城,人家也不认识你,怎么行礼啊?”
“夜华,见过容城上神。”
“太子殿下客气了。”容城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太子,太迂腐,太古板。接下来,容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举动:容城无比坦然的经过夜华,行云流水般坐在了白浅的身旁。
白浅已无法形容夜华的脸色,总之两个字:难看!
阿离眼见自家娘亲被旁人占了去,立马不乐意了,插着小肥腰,粉嘟嘟的小脸儿涨的通红,不顾形象的大喊:“这是我父君的位置,只有父君可以坐在我娘亲的身边!”
容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阿离,十分无赖的对夜华说:“太子殿下,孩子还小,乱认娘亲也不是什么大错,可你这当父君的不能不管啊,我们家小五虽然与太子殿下有着婚约,但毕竟我们家小五还未出阁,莫名其妙多了个儿子,传出去啊,名声不好!再说了,这婚约能不能成,也还未可知,殿下也该自重些,殿下处事不惊,名誉受些损伤倒也没什么,我们家小五的面子,可丢不起啊!”
夜华此时的脸色,真的是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
白浅佩服,变着花的说他不要脸就算了,一口一个我们家小五,叫的那叫一个亲热,这要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吧。果然,夜华拱了拱手,牵着阿离去了别处。落座后一直幽怨的盯着白浅,看得白浅浑身不自在,只好侧过去和容城聊天。
容城是灰狐一脉的世子,六万岁飞升上仙,九万岁飞升上神,比白浅大了两万岁。容城是白浅的三哥白颀的好友,曾一起上阵杀敌,算是生死兄弟。白浅一万岁时便认得他,容城对这个好友的妹妹也是十分的照顾,白浅小时候在外边闯了祸,容城也替她挡了许多次,因此,白浅对容城也很义气。
容城有一个只对白浅算秘密的秘密,他喜欢白浅整整十一万年,他喜欢她这件事,只对白浅算秘密。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她,偏偏她不知道。
就像后来,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那一个人,那个人也喜欢她,偏偏又是她不知道。
容城依旧记得,那年冬天,他来给她送过冬的衣物,无意中撞破了青丘最大的秘密,那个只在史籍上出现并引得他心驰神往的战神,就那样安静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心爱的女孩,疲惫的靠在石榻前,洁白的纱裙上,隐隐有淡红的血丝渗出,书案上的匕首,散发出鲜血的腥气。
女孩一脸幸福自豪的说,那是四海八荒唯一的战神,是这世上最好的师父,是她看得像阿爹一样亲的人。
容城淡淡的笑了,那还是你用生命在爱的人。
她对他诉说师父的待她的种种好,那时,她的眼里有星光在闪烁。
容城安静的听着,他觉得,输给这样一个人,值了,他输得理所应当,也许,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才配得上她的全部的好。
你要等,那便等吧,随你等多久,我会陪你一起等,我要看着他醒来,看着他牵起你的手,看他十里红妆,看你凤冠霞帔,看你和他的一世和美。你好,我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