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毕业那天晚上七点多钟,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正对着校园赧赧发笑。我和柿子、杨晓慧约好在小龙坎正街的大龙火锅吃散伙饭,杨晓慧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说她看完了要还给我,我还没接手就被柿子抢了过去,他说他也要看看。
柿子拿过书翻到第一页看了看,又快速的翻过几页——我估计那几页是目录,然后读了出来,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现在你比年轻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他读的时候,我和杨晓慧都注意到了他两条粗长的眉毛像是一对隔着银河相望的毛毛虫,拼命的想挤在一起,奈何鼻梁太宽。柿子身高目测一米九,实测一米八六,脸长目测一米,实测21公分。梳着一头麻花辫,别人看见都说他不是搞摇滚的就是被摇滚搞的。他虽然长得很忧郁,但性格一点不忧郁。我俩看到他眉毛开始向外舒展时知道他不会再往下读了。
柿子说,“我就受不了这样文邹邹油腻腻的。”然后把书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们消灭了二份牛肉一份羊肉两份毛肚两份鸭肠三份黄喉一份虾滑两份鱼丸和一箱啤酒后都挺着肚子离开,在火锅的烟气缭绕和嘈杂的人声之中,我看见杨晓慧把书又塞回自己的书包里。
2
大二那学期的夏天,我去八教自习室蹭免费空调避暑,杨晓慧坐在靠窗的位置,炎炎烈日凶猛的光芒透过窗户和窗帘的间隙跌在桌面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光影,反倒显露出温柔来。光影旁边放着一本书。
我走过去坐在她后面,然后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本书青色封面上的黑字,孤独而又跳跃,真漂亮。
她回,是的。
杨晓慧说,杜拉斯是一个令人胆颤心惊的女王,我欣赏她的绝望,她的孤独,她构想出的景致,即使它看起来像晚霞景色那样不真实,当我读到她的书时,畏惧和怜悯之情交织而使我战栗
我向杨晓慧借来这本书,第二天去她宿舍楼下找她还书,我在书的第一页的空白处写下雪莱的诗:
出山的泉水与江河汇流,
江河又与海洋相遇。
天空里风与风互相渗透,
融洽于甜蜜的深情。
万物遵循同一条神圣法则,
在同一精神中会合;
世界上一切都无独有偶,
为什么我和你却否?
3
毕业前几天,杨晓慧找到我。
她说,我们分手吧。
我说,行。
然后问她能不能把那本书送给我。
她说,好的。
现在,书还是被她带走了。
毕业后,我找了某制药公司合成车间的工作,柿子流浪街头继续自己的摇滚梦,杨晓慧在武汉念研究生。
公司报道那天,人事李经理领着我去见车间主任。
“这是我们车间新来的技术员,江三,大学生。”
“哦,欢迎欢迎。”然后车间主任搂着李经理出去抽烟,嘴里骂骂咧咧。
“大鸡吧毛学生。”我听见他说。
毕业以来,我的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想念在学校的日子,想念自习室门前的蝉鸣,每天都提不起劲,被主任这么一骂,心里竟然特别舒畅。
下班后,我约柿子出来喝酒,没喝多少我就扑了街,趴在桌上起不来。我趴在桌上时隐约地听见柿子在打电话,他说,“江三挺好的,要不你们再试试?”
然后,柿子把电话放到我耳边,杨晓慧的声音传出来,“咱不这样行吗?”
我说,行!那本书能不能还给我?
杨晓慧哭着说,你自己来拿。
杨晓慧哭了,我以为我可以乘虚而入,马上请了两天假去武汉找她,那天,她穿了件红蓝白三色相间的polo衫,梳了头传统的单马尾辫。绑辫子的不是红头绳也不是辫子花而是一条黑色的鞋带儿。杨晓慧说,鞋带儿张弛有度不松不紧用来绑辫子正合适,就是稍微长了点儿。她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跟她往常的淑女形象完全不符。
杨晓慧说带我出去逛逛,那天出门前她哭过,我在地铁上讲了几个笑话想逗她笑,她却因痛经疼的站不住,更笑不出来,让我送她回去。
她回到宿舍后我收到一条微信,“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回,行。
她说,书还是给我吧
我说,好的。
我坐车离开武汉的时候很后悔没有和杨晓慧说,《情人》封面很漂亮,青底黑字,孤独而又跳跃,可我一直看不进去,杨晓慧,你看进去了吗?
顺便问一句,如果一开始我就说不行,你会不会容我在坚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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