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他要离婚了。”阿蛮放下咖啡杯,指尖的香烟闪烁着点点星火,她明媚动人的脸笼罩在朦胧的烟雾中,悠悠的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孩子都没了,我还能威胁他娶我不成?”红唇轻启,烟雾轻轻的吐出,伴随着咖啡的香气刺激着我的感官。随后她的嘴角扯开微微的弧度。
我诧异:“不是听说她们挺好的呢?”
她笑的更加动人,“听说他老婆当场被人捉奸了,真是因果报应。”
我伸手拿过她的烟掐灭,“够了,值得嘛?”
她低着头沉默着良久,最后哭出声来,“悦悦,你说宝宝会不会恨我,她还那么小。”
我绕过去轻轻的抱住她。咖啡厅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匆忙赶路的人,这世界那么多的人爱而不得,你一定不是最难过的那个。
1. 阿蛮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
她生的好看,桃花媚眼樱桃小嘴,活脱脱的黛玉下凡,后来熟悉之后,在有人夸她小姑娘温柔漂亮,我总是忍不住的翻白眼,想扯开嗓子告诉他们被骗了。她总是摆出一副孟姜女的幽怨,却在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的掐着我的腰。
这一年的我们,喜欢做各种各样奇怪的梦,看眉眼如画的小哥哥,尾随人家三条街,然后满头大汗的看着对方爆笑,为了追星攒一个月的早餐钱,然后因为售罄躲在被窝里偷偷的抹眼泪,相信爱情,相信一切美好的东西。如果没有遇到陆就,我想我和她会永远的快乐下去,在某时某刻遇到了对的人,结婚生子,成为80岁还买花戴的老婆婆。
我是说如果。
起因是一份情书,班里一个满脸痘痘的胖子写给阿蛮的。她紧紧攥着纸张,一脸焦虑的看着我。后来我注意到她因为这份情书日渐消瘦,茶饭不思,最后倒腾出一个主意来。
“要不你去告诉老师?”
她皱着眉头拒绝,“不行,老师会叫家长的。”
结果这傻姑娘顺手把情书放到作业本里,紧接着老师就通知了小胖子的家长。最后来的是他大学毕业不久的小舅。 阿蛮因为成绩优秀躲过了这劫,却不想遇到了一生中最大的劫。
那是17岁的阿蛮第一次见到26岁的陆就。
“你知道嘛,他进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就只有我们俩个人,相顾无言,岁月静好。”
2. 后来我问她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她摇摇头说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陆就穿一件白衬衣,笔直的双腿使得黑色西装裤异常好看,西装革履只需站在门口,就掳获了傻姑娘阿蛮的心。
听完老师的批评,三个人灰头土脸的出门,陆就诚恳的说“真对不起,是他不懂事,要不我请你喝奶茶吧,就当是赔礼。”
阿蛮红着脸点头,旁边的小胖目瞪口呆。
午后的校园里没有了往日的沸腾,她跟在他的身后,露出的部分脚踝全数落在她的眼中,竟生出花开。她想,这男人怎能生的如此好看。
喝完奶茶后他执意要送阿蛮回家,“女孩子终究是不安全的,况且是这么漂亮的小女孩。”他说话习惯看着别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并不大,细长的眼尾,只是那眼珠,像极了秋日的洞庭湖平,平静,偶尔泛起几朵涟漪。
她慌乱的低下头,恨不得自己家远一点,再远一点。
其实经过俩条街,在拐个弯,就是她的归宿。他一只手拉着小胖子,另一只向她潇洒的挥舞。
她咬着牙,终究叫住了他,“叔叔,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他转身,眉眼温柔,细微的笑出声来。“我叫陆就,是他小舅,你要不随他也叫我小舅吧!”
她笑的露出八颗牙齿,“陆就叔叔再见!”继而迅速跑上了楼!
她背靠着墙壁,双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想,自己一定是见鬼了。
3. 高考百日冲刺那天,学校组织了最后一次家长会,那是阿蛮三个月后又一次见到陆就。她站在班主任旁边整理资料,陆就走了进来。他着一件驼色毛衣,深驼色的长裤,白色的皮鞋,整个人明媚的像冬季的火炉,把旁边的少女映衬的格外火热。
阿蛮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皮鞋,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一定会遇到他。她一边想一边斜着眼睛看他。不知怎的,他恍然抬头就看到了少女的目光,对她笑笑,然后继续讨论小胖子的学习成绩。
“他还得好好努力才行!”班主任说。
他认同的点头。好看的眉眼上是微微的阳光,他的睫毛是真的长啊,她想。
日子如指尖流水,尤其像阿蛮这样的好学生,恨不能一天有25小时。在老师和父母的注视下,她还是只能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埋藏起来,尘封在心爱的笔记本里,一字一句,一笔一划,不会想起,也从不会忘记。
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下午,她拉着我的手,我们奔跑在学校周围的广场上。远处逆光走过来一个男人,我只觉得有些眼熟,阿蛮挣脱开我的手,一步并两步的向他走去。
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发。
她低着头羞红了脸。
送我们回家的路上,他牵起了阿蛮的手,“阿蛮,我知道这么说会让你觉得我很轻浮,但是没有办法你太耀眼了,我知道你会拒绝我,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对不起,阿蛮。 ”
她踮起脚,轻轻的把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左边脸颊。
后来阿蛮告诉我,她其实很早就知道那个广场是他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
4. 阿蛮为了陆就,放弃了中国最好的大学,留在了这所小城市,因为她太耀眼,很快在学校引起了轰动。陆就不放心,只觉得阿蛮像自己手里的风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线。
于是,20岁生日那天,阿蛮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了他。
事后,她靠在他的怀中,“陆就,我把全部都给你了,你可别辜负了我啊!”他抱着她,只觉得踏实。
然而生活总会在风生水起的时候给你重重的一击,没有最坏,只有更坏。陆就即将三十而立,他的母亲常年病重,只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娶妻生子。而这一年阿蛮大三,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可以享受,况且她并不想太早被婚姻束缚,即便那个人是自己早就确定要陪伴一生的人。
陆就的事业处于上升期,每天晚上灯红酒绿,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而阿蛮生活单调,患得患失的人这一次成为了她。
她开始埋怨,查岗,一次一次的闹。他从最初的认错,到爱之不理。
“男人都一个样子,得到了就开始不珍惜。”她说。
我沉默,光芒四射的阿蛮被爱情所蒙蔽,而我,无法带她走出来。
终于,那个女人找到了阿蛮。
她开门见山,把俩条杠的避孕棒扔在她面前,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出了咖啡厅。
她坐在床边,等着陆就回来解释清楚,一天,一夜,又一天。然后就是不停的干呕,她想,只要她肯解释,她就相信他。
第三天,陆就浑身酒气的推开了门,他满脸胡渣,头发散乱,早就不是当年她见他的模样。他凑过来抱着他,呢喃着道歉。
阿蛮终究原谅了他。可是孩子的问题横在他们之前,搬不动也跨不过。
陆就妈妈到来的时候,是一个月后的下午,她进来就跪在阿蛮脚下,求她放过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明明是求她,语气强硬,仿佛她不放手就要让她去死。
陆就沉默的站在一旁。
她闭着眼睛点头。
5. 收拾东西那天我要陪着她去,她拒绝了,哭着说让她再见他一面。
她拉着皮箱,想到,如果他愿意和自己私奔,自己也是愿意的。
陆就在玄关处看她收拾好衣服,收拾好鞋子,收拾好这些年俩个人全部的记忆,他抱头痛哭,直说对不起。
阿蛮红着眼睛问,“我还能抱抱你嘛?”
身体被紧紧的禁锢着,他的手放在她的头上,仿若要用尽全部的力气,他的味道,他的动作,不停的刺激着阿蛮的感官,这是自己整个青春爱着的人啊。
那个女人进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察觉到。她伸手拽住阿蛮的头发,使劲拉到客厅,阿蛮力气小,抵不过来人的力道,只觉得头皮细胞都在打颤,接连着,她就被狠狠的甩在了尖角处,她只觉得肚子里有利器不断的翻滚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她想,她和陆就是彻底完了。
手术室外,陆母颤颤巍巍的站在我旁边呢喃,“既然她的孩子没了,那求求你们大发慈悲,不要告那个女人了,她肚子里有陆家另一条血脉啊!”她流着泪,满脸皱纹诉说着她经历的岁月,我想,地狱空荡荡,原来魔鬼在人间啊。
我扬起手,重重的打在她的脸上。陆就耀武扬威的向我扑过来,阿蛮的爸爸阻止了他,“你们等着接律师函吧,既然我女儿的孩子保不住,你们休想保住另一个。”
那个孩子终究还是保住了。
是阿蛮跪在床上求自己的爸爸。她以死相逼,威胁自己的父亲不放过她们,自己就不再回这个家,陆夫终究抵不过女儿,失望的摇头。
陆母醒来后心疼的抱住阿蛮,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小宠大的女儿,如今有苦不能言,疼得直掉眼泪。
6. 俩个月后,传来了陆就结婚的消息。
因为担心新娘肚子太大,陆母又重病缠身,婚礼从简,一切草草了事。
那天晚上,阿蛮躲在窗边抽完了俩包烟,她说,“悦悦,我知道我应该难过,可我就是哭不出来,怎么办?”我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白驹过隙,我们顺利的大学毕业,而我亲爱的阿蛮初入职场便如鱼得水,周围的男人不断的向她献殷勤,她只笑笑不接受。宁缺毋滥,遇不到对的人绝不将就。
陆就离婚后,孩子归他。
其实婚后的他找过阿蛮,向她埋怨妻子不如她温柔大方,只会好吃懒做。阿蛮伸出手就是一巴掌,她说,陆就,这是你欠孩子的。
暮色四合,阿蛮在黑暗中微微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明天的清晨,那是她获得重生的黎明。